晋承周礼,但改进了很多制度,三公九卿之下,置各级官吏,以士族为官,寒门为吏,土地方面由分封制改为郡县制,划天下六十二郡,举凡邻国,尽皆称臣。
姬越从前疑惑过为什么不把这些臣属国攻打下来,毕竟晋虽强盛,还是需要和这些臣属国往来交易,上贡甚至还要给丰厚的回礼,直到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这些臣属国基本上国小而积弱,通常举全国之力来供给晋人的需要,有的擅养马,百姓就每日精心侍候马匹,有的出产香料,千里国土尽荒废,有的坐拥精铁好矿,却只知贩卖不敢冶炼。
放在那里不过是翻不了身的案板鱼肉,反而攻打下来之后要操心治理,哪有那么多人才派去那等穷乡僻壤。
人才短缺,是自上古以来的弊病,昔日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可见学识来之不易,凡士族都是历经千年传承,书籍乃是一支士族立世的根本,各家藏书珍贵,不会轻传,姬越认知中的寒门要么是祖上为士族后来落魄,要么是天生聪颖拜入名师门下,真正庶民出身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官员只能从士族中挑选,而就算是士族也不可能代代出人才,一个官职空位出几十年都是常有的事,赵魏韩三家累世三公,不是因为他们的家族有多大的权势,而是这三家极为重视人才教育,满朝官吏有半数出自这三家,即便是君王也很少能拂他们面子。
姬越不喜欢士族,恐怕在位的皇帝很少会有喜欢士族的,但不喜欢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根本没有办法。
大士族自成体系,小士族见风则倒,寒门要么狺狺狂吠,要么依附权门,至于庶民,庶民只比牲畜懂一点种田。
从朝会回来,姬越的心情压抑到了最低点。
父皇是不会有这样的感受的,他一辈子都是个合格的皇帝,大手一挥就把生民大权交给士族,想听的事情随意听一点,不想听的事情就当没听见,关上宫门过自己的日子,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糊弄。
不光姬越不喜欢士族,士族也不喜欢她。
一朝天子一朝气象,几乎是姬越走上御阶的时候,立与下方的一众士族就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协调和陌生感。
姬岂在位时,那就是个老好人,随意哄哄就完事,以往的朝会,说是君臣奏报,不如说是士族开会,姬岂就在上面一言不发熬两个时辰,底下士族坐在精致的软垫上你来我往,清谈舌辩,有时候也带几个家族新秀过过场面,还有奏乐歌舞,十分愉快。
姬越的朝会却凝滞得近乎可怕,他不令奏乐,除身有官职的士族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进殿,一般而言,除了面君大礼要稽首之外,士族有士族的尊严,最多长揖一礼,但姬越不回揖礼,只会在稽首礼节时小作回应。
更重要的是,一场正式朝会开下来,几乎除了他开口问话之外,再也没有杂声,士族一旦交头接耳,就会被厉声喝止,朝会开到后来,差不多成了姬越的一言堂,本来带来和各家协商的事务变成了姬越案上的公文,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被一问再问,答不出来就只能站着。
这是何等倨傲!
可以说首次君臣交锋下来,双方都很恼火。
姬越回到寝殿,登基之后,她的寝殿并没有更换,所不同的是,这几天她的睡眠比以前好了太多,卧榻之侧再无他人酣睡,的确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
什么时候能把那帮倨傲的士族整治得乖顺一些,想来她的睡眠会更好。
夜阑人静,半梦半醒间,姬越听见了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咔咔的,有些像是木头相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