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杂种,吃饭了……”
一个小厮将喂牲口的剩的红面倒在地上,敲了敲木桶,只在马厩的角落里有一团破布动了动,而拴在柱子上的铁链子也跟着响了几下,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人在蜷缩着,他与泥土茅草好像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也只有胸部随着呼吸的微弱的浮动,以及偶尔发出的一阵细微的呻吟声可以看出他还活着。
他的头发混杂着泥巴,一绺一绺的披散着,身上已经皮开肉绽,白色的肉往外翻着,泛着黄色的脓水,一个个血痂,与衣服黏连着,混杂在一起。
小厮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恶心,皱了皱眉头,便快步离开了,等他走远后,那团破布才开始动弹,贴着地面上爬行,只用手肘支撑着。
他每爬一步,身后的血痕就会加长一段,鲜红的血,流成暗色的河,如炙热的铁水,浇的身上每一处都沸腾起来,两条细腿就会随着剧烈的打颤,在他身下,尖锐的石子混在他大腿和腹部的伤口里,研磨着皮下的嫩肉,活生生的再受一次折磨。
可他依旧在断断续续的往前爬着,直到脖子上的项圈勒到极限,就连喘一口气都要困难时,他才停下身子,然后伸舌,去舔地上早已经被冻成冰渣的面粉。
刚开始是入口的是带有霉臭味的粉末,每舔一口就呛得鼻子发酸,后来舌头与石子冰渣摩擦,涌上喉咙的是血腥味,面粉混着血变成泥状,每咽下去,都会生理性的恶心。
可他却不能吐,哪怕胃里的残渣重新涌到咽喉,他也只能忍着恶心,再重新咽下去,这是他一天中唯一的食物,若是不吃,还不知道下一餐会是何时。
哪怕他知道自己一生也只能这样过,作为一个畜奴,直到父……主人玩腻了赐死,或者直到这贱躯自行报废,可他却依旧撑着一口气,倒不是他有多么想活着,不过是他的父亲怕他像他那个娘一样,一死了之,逃脱刑罚,便托道长在他身体里已经下了禁锢,哪怕死了,也不过是变成鬼,继续受罚,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若是做人,至少还能晒晒这阳光,甚至说不定能等到哪天主人心生怜悯,能放他离去,可若是做鬼,就只能被囚在黑暗处,日夜受油煎火烹之刑,不得转世,不得轮回,千百年如一日。
他仿佛又看到老道士手下厉鬼的扭曲的表情,听见惨烈的哀嚎声,心里忍不住一颤,进食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只是鼻尖上的泪,却是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在做穆王府二公子的时候,他以为半刻钟背下岳阳楼记,便是他的极限,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做狗杂种,四肢筋骨尽断,被拴在这方寸之地,日日受鞭刑苛责,跪在地上舔食这混着石沙的牲畜之食,还没有到他的极限。
他不知道这样生不得死,死不得解脱的日子,他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更不知道还能熬多久,就像他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现在所受的比起以后要忍受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而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和母亲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
如果那时候死了,他也许只是秦府的公子,是名震济城的神童,世人会哀叹,会惋惜,会说天妒英才。
可等他再想寻死时,早已经为时已晚,届时世人又如何评价他,杂种,畜牲,罪奴,婊子,也或者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连尸体也无人收殓,毕竟谁又会在乎,王府里死一个奴隶,妓院里死了个小倌,还是军营里死一条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