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站在这个厅堂里的,除了一个杜时升,其余的个个都是徒单镒的心腹。
众人皆知,数月前徒单镒一手翻覆局势,将宝座上的皇帝换了人。众人也都知道,新皇帝完颜珣的才能,确实远胜过此前那一位庸人,可面临当前的严峻形势,新皇帝的做法,却有极不妥当的地方。
最简单的一条,新帝上台,正逢蒙古军南下,那么所有人对皇帝的期待,无非是激励诸军,选将授权,与敌恶战,在中都城下稳住堂堂大国的威风。
先把台面上的事情做好了,把新帝即位以后的外部局势稳住了,然后你要从重臣手里收权,要在大政上头有所伸张,乃至在对蒙古军的策略上有什么想法,这都正常。身为皇帝,只消威望到了,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
毕竟京中的近支宗室凋零,重臣们就算想另起炉灶,也没有合适的。皇帝和群臣之间,完全可以紧密合作,各取所需。
可皇帝的做法,却偏偏是反过来的。
蒙古军的威胁近在眼前,他本该选将练兵,授以全权,实际上却把精力放在权衡领兵诸将的地位,以权术手段迫使诸将彼此牵制。
当日他即位的时候,有推举之功的武将有郭宁、术虎高琪、仆散端、仆散安贞、张柔、苗道润等十余人。这其中,郭宁随即领兵出外不算,其余众人,各有所长,皆非无能之辈。
术虎高琪是宿将,领有原本缙山行省的余部,兵力最强;仆散端资历最深,兼得军政之长;仆散安贞英锐有为,是女真贵胄们一致看好的新秀;张柔和苗道润,则一头跟紧皇帝,一头笼络河北豪杰。
这几人,无论皇帝看好谁,想重用谁,不说打退蒙古军,至少稳定中都周边形势没有问题。
可皇帝约莫是缺乏了点安全感。他看上去对一个个将领亲厚无比,实际上却又并不真的托以心腹之任,短短数月间,便重新拔擢了完颜承晖、完颜弼、乌古论庆寿等十余人,皆为方面之将,彼此更无统属,诸事皆统于皇帝。
皇帝本人难道是宿将、名将?当然不是。
他有能力指挥诸军,正面对抗蒙古军么?当然没有。
中都周边的战局,在皇帝的操控下,可谓从稀烂走向更稀烂。自从北京留守、老将乌古孙兀屯在涿州战败,朝廷在西山的军事据点也遭蒙古军强力拔除,由此失去了西、北两面的屏障。
可皇帝仍在不断地封官许愿,拆分军权,以至于旬月间中都城里自都统至谋克,不啻万余,人人腰间都挂着金银牌符。然而人人都不敢、也不能出城与敌一战。
到了此刻,蒙古游骑已经大摇大摆地巡行中都城外,以至城中樵采艰难,农田荒芜,漕运断绝。军事形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中都的粮价已经翻了五十倍,城中开始有百姓易子而食了!
这时候,大金国的皇帝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说,一来中都缺粮,百万军民已经难以支撑;二来因为中都与周边各地隔绝,导致中枢对地方的掌控能力不断下滑……要不,咱们向蒙古乞和吧?乞和成功以后,我就带着大家躲到南京开封府去,不在中都受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