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明小说网>修真仙侠>剑三all羊/共我风雪游 > 二十六章/梦牵(藏剑水榭,X含麟管作画(蛋温泉掰B温酒
    759年8月,藏剑山庄。

    在中秋将近时,雪游约已在藏剑山庄中小住近七日。比之去岁心境雪白澄澈地受邀论剑,在名剑大会上切磋、交友、取胜的锋鸣快意,今时今日于庄内故地重游,究竟更多感慨。等闲故人心易变,一年中风波顿改,澜丈拔地,他经历许多。而藏剑亦历劫重建,所目触景象虽处处生机盎然,再度勃发于秋声茂露,但毕竟与往日不同。

    叶远心寻来时,薛雪游尚还在小院一颗银杏树下,靠树端坐,双目闭合、长剑横膝,一身素色道袍不染尘埃,八面徐徐来风为他清丽净色拂洗得更如美玉澡雪。去岁他也是曾如此在剑庐小泉外闭目悟剑,一身纯阳澹澹之雪,超然世外。仅仅是一年余时间,他便已经历如此之多——叶远心脚步很轻,顿足不更近前一步,双眸些微地黯然暂垂:假如早知如此…或许本不该递帖给雪游,致使他第二次下山,却遭遇到了这些祸患。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人间遗恨便在此处。在这年轻贵气的世家子看来,江湖之快意恩仇虽要志同道合的道侣一并在肩头上担着,却也要是两情相悦,否则将之拉扯入漩涡,便是自己的不对,情者亦然。他虽然心许于薛雪游,但如若只能昵近身体,使种种手段强使人留在身边,就与那些为难他的人无异了。雪游心性单纯柔善,是非判断上经常模糊忘我,以至于那些以强迫为起点的露水情缘,他也有不忍之意。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做,才能…青年俊眸迟疑,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再退一步时,足下飘落的金黄一叶在他后退的脚步中擦出很轻的一声。

    膝上横剑的年轻道长缓缓睁眼,一张清艳出尘的脸上,常常表情很淡,在常人看来清冷动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雪游手掌抚按剑身,看向好友的目光却柔和了些许:

    “前些天还对我说,为何相处时总有负担,从前分明不是如此。现下远心是也生疏了么?”

    似乎有叹息从那张榴花绛春的口唇中轻轻张吐,雪游顿停手掌:

    “我是想说,不愿连朋友也做不成。但……这几日虽然只是观剑不语,你也说会退守界限,我却觉得,假如长久如此,我会连最后一个朋友也失去。一年里经历这许多,我总茫然地想不清楚,想留住身边许多在意的,却觉得那不是最纯粹的喜欢,给不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也许…我只是想抓住身边的一点温暖,仅此而已。”

    “所以我再三想过,决定对你如实说:薛雪游并不是你眼中或许纯净无瑕的人,或许值得尊崇的剑子。我想向前走,固然有我自己不愿意剑折人亡的损毁,大多却是父亲、阿姐等人一直推着我向前走。时常,我会觉得自己始终活在过去,也会明白我原也没有如你一般坚强。回到藏剑山庄,我好似回到那个起点,才从纯阳宫第二次下山,心里有剑,有许多抱负…但,就算是在彼时,我更多情真意切而近在咫尺的期待,始终是见一见你,见一见阿姐和曾经相识的友人。”

    “有的人为他的剑活着,有的人为爱活着,有的人在君与家之间苦苦挣扎,那么我…也许谁都不是,什么也没有。我的起点是一条很短、很浅的河,怕它有一天会独自一人地干涸,所以最自私的本我,一直舍不得放手。更坚执的我,希望能抓紧剑,想要磨练自己的道,澄澈无尘,就能断绝优柔之想,也能保护我回头一望,就还好好存在的过去。”

    薛雪游将修长锃明的听冰剑拿起,在从鞘中缓缓抽剑时,静看霜凝冰铸的刃身:

    “…你明白么?薛雪游并不是一个很坚定的人,你所见过的坚持,如第一次见面时,我去救我的师兄,拼命想从睢阳城里带他出去,我的半心,其实只是害怕失去,怕我会失去师兄,怕这样好的人折在那时我还不懂的人间。如果是为了这些美好,我死掉也无所谓。但归根结底,薛雪游很少保护得了什么。如果所追寻的道和本心、那个‘自己’,就是要留住那些不属于我的爱,那我一败涂地。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失败的人,你…在喜欢我什么?”

    密布于心的窒痛像一张网,紧紧收勒住叶远心的思考。青年在大步进前、雪游惊愕抬眸的怔愣里,手掌拢住抱剑美人皙净的面颊,向那张失意润红的樱唇深含地吻了下去。

    秋风畅凉静谧,雪游手中的剑“哐啷”一声坠在地上。他在忽然而温柔的触吻里回不过神,叶远心呼吸很匀静,在银杏拂落里,杏黄衣衫的英俊青年俯唇交吻,怦然一两声心跳辄缓,却不知是谁心中悸动。

    绵长的吻从叶远心抬头掠开后结束,但他依然以指腹抵着好友怔愣着回不过神来、清艳艳无措却又漫起霞粉的面颊,仰近雪游的唇边,轻轻煦笑:

    “…真傻。”

    薛雪游第二次下山,是应他的邀帖来名剑大会既是邀请友人来江南做客,也是有一二分希望能解柳暮帆为敌之患。叶远心友人无数,但快意江湖者有之,趋利往来者有之,还有许多人各怀心思,他第一次见薛雪游时便是在睢阳,那时听冰剑被敌人斩去锋寸,他为雪游寻觅良材修补,虽然有敬佩钦慕之思,却更多似一种结交友人的投资。但薛雪游在故剑修复后,却对他郑重相诺,愿为之折剑而死,应帖下山力战不退,世情变化,薛雪游却始终如一。天真或许在这诡谲世道中可以待价而沽,要么被看作美人增艳之色,把玩于鼓掌之间,要么被利用鬻卖,弄计牟资——但雪游始终是…只为当时承诺,只为心境雪白而行走。诚然,他为此种似乎专注于自己的纯粹干净而动心,也在许多事后发现自己很难独据雪游后失意,但不论如何,薛雪游都已经很好了。

    就如雪游现下这般,怔然乖顺地被人欺香攫津,却依然纯澈地望着他,回不过神来,仍然如昔年一般纯然。什么界限,叶远心在心中默默暂抛,捂上耳朵不愿记得,只要能稍微靠近雪游一点……他总是愿意做许多不该做之事的,哪怕会后悔。

    “雪游总这么奋不顾身,不识江湖世间人人都是并非纯善之辈,这个道理,也没有人告诉过你么?”

    叶远心以指腹按压雪游软红的唇泽,甘馥的清气在美人莲瓣一样的口唇间越发柔软。雪游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恢复冷静以后,默默想要将叶远心推开,心乱如麻,头脑一片空白。他一向单纯少思,许多时间里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如同在长安独孤邸里,给他一本常人看来枯涩无味的楞严经,年轻纯澈的道子也能认真许久。俗语说是好骗,道语阐释便是常清静——雪游在呼吸摒轻里说不出话,有些无措。相似的道理,阿姐和师兄并非没有告诫过他许多次,但他依然读不懂大多数人复杂的心思,或者说这从来心离晦暗红尘无比遥远的少年道子,连解情识爱的过程都无比漫长,一颗善心如何能把所有人衡量彻底。恐怕他终其一生也不会能理解许多阴谋诡计,更不擅长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