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可以称得上小庄园的工作室,一楼分割出前厅和后厅,前厅接待访客,后厅一部分是私密的咨询室,落地窗对着幽静的后院,一部分是办公室兼书房,二楼和三楼都是用来居住的。保镖留在了前厅,而达科塔和安蒙两个人单独在咨询室进行私密的会谈。
咨询室和一般人家的客厅几乎别无二致的,这里可以落座的沙发和椅子有好几处,每一处都摆放着小茶几和绿植,达科塔选择了靠近落地窗最近的多人沙发,和对面的单人沙发隔了一个对角线,落地窗靠近茶几的地方有一颗一米多高的大型阔叶绿植,如果玻璃窗外有人要枪击屋内的人,绿植会完全遮盖达科塔的身体,如果门外有人突然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也会是坐在对面的咨询师。
在寒暄的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安蒙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对方,这位着名的富豪穿着一身一看就是高定的骚包西装,剪裁线条流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精致,领带夹,手表,鞋子,都散发出刺目的金钱光芒,他的瞳色与他的配饰搭配得相得益彰。
热可可的香气弥漫,伴随着刚刚冲泡好的绿茶,让室内的气氛变得和缓,突如其来的小雨,和被安蒙打开的暖色调的台灯光线,让落地窗后的咨询室变成一个搁浅在森林中的孤舟,在这种氛围中更容易让人开始一场平静又坦诚的深谈。
达科塔的视线从窗外收回,他轻咳一声,感到喉咙紧缩的感觉似乎好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安蒙道:“谢谢你医生,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热可可,我感觉好多了。”达科塔放下手中的杯子,继续道:“我知道,把一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再翻来覆去的说几遍,我能觉得更好一些,我知道一切对我更好一些的办法,比如,早睡早起,少看报纸,多运动,或者花钱让别人听我说话,就像现在这样。说实话,我觉得这些东西对我没什么用,所以接下来您可千万不要这样劝我。”
达科塔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摊开手说:“关于我的事情,应该所有人都知道了。最近死了很多人,一开始和我有关系,比如我分手分得不是很愉快的前女友,通过偷拍和合成假照片造谣我的狗仔,甚至是我只打过几次照面的我前女友的律师,老天,噩梦就开始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买凶杀人,或者干脆就是自己上阵!我觉得肯定是谁跟我有仇想要陷害我吧?我又不是疯了能在媒体和大众的眼前做出这种事!后来我出去度假,噢,又开始了,你知道的那些案子吧?每个死去的人都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同样的手法又出现了,这次是高层人士,什么法官,警察,富商什么,我发誓我绝对不认识。媒体又开始一窝蜂的说是我杀仇人已经满足不了自己的变态欲望了,开始无差别杀人了。前几天,还有个犯罪心理专家在自己的专栏里讲连环杀人犯的共性,比如喜欢挑衅警察,杀欲和表演欲一样重,渴望获得重视,越是自视甚高,越是喜欢杀名人,天呐,他们居然直接拿着我当模板去讲,那信誓旦旦引经据典的样子,我看了都差点信了!我现在哪里都不能去,万一突然从哪个酒店醒来发现一具尸体了怎么办,但是也不能呆在家里,一旦我在大众面前失去踪迹,全世界发生的凶案恐怕都会想到我。我也尝试过给他们送钱,我以为,媒体就是为了钱才会去搞些哗众取众的惊悚话题,但是媒体的反应真的很奇怪,只要我去接触了任何一个人,甚至只是给点暗示,第二天我试图贿赂别人掩盖罪行的丑闻就会满天飞舞。你说得对,钱不是万能的,起码对于我来说,太多的事情钱解决不了。”
达科塔忧愁地一口闷了马克杯里的热可可,这个时候他更希望喝下的是一杯加满了冰块的烈酒。
安蒙敲了敲黑壳笔记本的封面,道:“说实话,报纸上说的,跟您的角度看到的,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如果不是您站在我面前倾诉,我是不会去细想这里有没有矛盾的地方的。我现在站在您的角度思考一下,我该如何在媒体这样无孔不入的监视之下自我执行这些凶案?我感觉,除非我有超能力,不然我根本做不到。如果是媒体猜测的那样,买凶杀人,某些位高权重的被害者恐怕能出比你买凶的钱高十倍的价钱去买自己的命,光从利益收获来说,也不会有雇佣兵脑子坏成这样。非常明显,达科塔先生,你在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势力针对,他们影响着媒体,甚至影响了警方,让他们没有一个人为你发声。舆论就是这样,非常容易被操纵,而且没人会去求证,大部分普通人只喜欢去关注阴谋论和吸引人眼球的刺激话题,至于背后的逻辑和真相,没人在意。你的敌人准备在舆论上毁掉你,在精神上压垮你,他们把你塑造成了一个非人类,你在大众的眼里残忍,暴戾,为富不仁,对你的任何辱骂和针对,别人都只会拍手称快。经过今天下午短暂的相处,我认为你完全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你面对这样的误解,到现在仍然保持着耐心和涵养,你的承受能力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达科塔低头看着马克杯里的残迹:“谢谢你的夸奖,医生,实际上,我一点也没有耐心,也快保持不了我的涵养了。我接下来的要求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冒犯,医生,你可以帮我开一张证明吗?证明我没有行为能力,或者,修改你的诊疗记录,帮我证明某个我解释不了的案发时间我都在你这里接受治疗,事实上,今天下午不是来见您,我也会找到其他医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为你提供丰厚的报酬,如果您觉得只给钱太俗气了,我会举办一些晚会让您更快的融入某些阶层,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把您卷进我的麻烦事里,但是我可能马上就要被警方传唤了,我现在很焦虑,很想做点准备去应对未来可能会有的污蔑和指控。当然,如果您不愿意,我可以马上离开,您无需为此感到抱歉。”
“我必须得说,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不会开具虚假的证明。”
“我明白,医生,我希望找的是另外一种医生,你懂的。”达科塔扣着马克杯的杯把,他不希望对方真的认为他是一个无视法律和道德的人,虽然他确实是这种人,他不觉得开具假证明有什么问题,但是对方的品格明显比他高了一个阶层,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非常抱歉,医生,我只是太焦虑了,我现在已经后悔跟你提出这种要求了,其实也没有到非常着急的地步。”
“达科塔先生,我也不是完全帮不了你,起码今天下午我会在诊疗时间结束之前让你感觉好过一点,然后。”安蒙摊开自己的笔记本,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自己空白的笔记,“通过交谈,我确定您具有一些精神疾病,焦虑,抑郁,双相,或者别的什么,我暂时不能轻易的下诊断,需要长期观察,长期治疗,您可以经常过来。”
安蒙看向达科塔的眼睛,诚恳的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一个平稳的心境,相信我先生,你的烦恼会随着大众追逐下一个热点的之后很快消失,这个过程可能不超过三个月。而只要你撑过去了,你就会惊奇的发现大众对你的接受度变高了,因为长期的信息轰炸会拉低人的接受底线。你想一想,一开始你出现一些荒唐的丑闻,别人是怎么骂你的?后来你再出现这些事情,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吗?大家都已经很习惯你是个烂人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对你的惊奇保持不了一个月,只要在法律上,你无懈可击,那些舆论动摇不了你。明明你无罪,但是如果你自乱阵脚,开具虚假的证明,未来反而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靶子。你现在只需要保持心境的平稳,保持低调,然后等待别人忘记你,这恰好是我擅长的领域,而我的职业操守您无需怀疑,无论是警方还是记者,他们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你需要的,就是安心接受我的治疗,无需分神注意那些扰乱你思维的杂音。”
达科塔听着安蒙对现状理性的分析,感受到了对方言语里的笃定,对方对舆论走向的判断,笃定得就像他亲眼看见过,这种平静和理性,让达科塔内心中的焦虑和激烈升腾的愤懑渐渐平息,他凝神细思安蒙关于大众舆论的预测,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我有一些急躁了。”达科塔把马克杯放回到桌上,专注的看着安蒙,“安蒙医生,可能他们过段时间,真的会放过我,一时半会,事情不会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我会被传唤一两次,总之,困扰一段时间之后,我会用各种办法全身而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我也习惯了。但是,我可能在乎的不是我被冤枉的这件事,而是我被世界孤立了,他们的目的起码达到了一半,就是利用舆论把我彻底变成孤家寡人,我意识到,没有任何群体真的接纳我,我可以花钱,我知道,我可以买来虚假的和平的社交,就像我开的那些慈善晚宴,每次都座无虚席,看起来,我的朋友很多,但是来接触我的投机客们人品有多糟糕,我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我很确定,一旦我显示出弱势,我出现漏洞,我将万劫不复,没有任何人会站在我这边。或者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有钱人的无病呻吟,都已经这么有钱了,我还强求什么真心的社群关系呢?恰恰相反,我这么有钱,而我身边的人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比我没有钱并且没有关系这件事更可怕,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可能因为贪婪突然变成我的敌人。”
“看来,话题变得很严肃了。”安蒙放下笔记本,身体向沙发的扶手上倾斜,“关于被孤立,被周围人用敌意包围的经历,我也有过,我得告诉你,这种境地不是不能改变的,身处其中,你会觉得不能自拔,你会觉得很痛苦,但是你很快就会发现,那些比你弱小的人仇视你,连你的一根毛也伤不到,你完全没必要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开始,你和他们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会让他们觉得很刺眼,后来,只要你足够强,足够果断,他们反而会称赞这种光芒的绚丽。被孤立真的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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