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一定会金榜题名!我等着你!”
“好,李兄你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觥筹交错间,叹往昔少年峥嵘岁月,两个年纪加在一起都还不到五十,仍然称得上年轻的朋友大醉酩酊,到最后如何被人弄上床的,全都浑然不知。
而汪孚林难得一醉之后,次日一早自然不可能和从前那样准时清醒,而是被脸上一阵高似一阵的冰凉触感给冻醒的。当睁开眼睛时,他足足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到额头上敷着一条带着湿意的软巾,当即抬起手来抓起那软巾擦了擦脸,又往旁边看去。
不消说,旁边挽着袖子正在拧另外一条软巾的,正是小北。
“总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打算让人送信去都察院请假了。”
“虽说旧友在京师重新聚头,实在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可要是因为这件事请假,那回头指不定被人怎么说。”汪孚林支撑着坐起身,随即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这才苦笑道,“多少年没这样死命喝过酒了,真是到最后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李兄人呢?昨晚上没让他回去吧?”
“你们两个全都烂醉如泥了,抬都抬不动,怎么可能送他回去?他带了个小书童过来,我那会儿差了汪吉把人送回去,也给李家人送个信。”小北再次拿起刚拧干的软巾过来,熟练地给汪孚林擦了脸,等到人下床,趿拉了鞋子跌跌撞撞要去拿衣服,她就嗔道,“急什么急?我掐准了时辰叫你的,还有富余呢。回头坐马车去都察院,不要骑马了,还能在车上眯瞪一会。别动,我给你穿衣服梳洗!”
这么多年来,汪孚林常常在外,满身麻烦,却和叶东翁彼此扶助,破了重重险阻的汪贤弟;资质不怎么样,常常想着逃学,到最后却因为同窗而渐渐改了性子的叶明兆;出身贫寒资质上佳,又肯用心苦读的金宝和秋枫;还有兰心蕙质的叶小姐,和叶小姐形影不离的你……哦,还有出手大方,做事爽快的苏夫人。就是三班六房那些小吏差役,我到现在都还能一个个叫出名字来。”
“爹和相公也一直都说,那半年从李大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小北眉开眼笑,随即方才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朝中如今看似平稳,其实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初来乍到,千万小心些。”
“那是自然。”李尧卿重重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我初为京官,有事当然不会自己扛着,少不得要来请教汪贤弟。当年同舟共济,现如今八年之后,又要同舟共济了。”
小北看着这位昔日李师爷大步离去,心中不禁又欢喜,又敬佩。汪孚林如今看似风光,可实际却是走在一根危险的独木桥上,李师爷这么绝顶聪明的人,又怎会不知道?可即便如此,对方却不等汪孚林开口,就主动提出作为同盟共进退,这等胸襟气度和决断,还真不愧是当年那位李师爷,叶小胖和金宝秋枫一直都深深敬重的老师!
吏部文选司、兵部武选司、礼部仪制司,并称为六部三大司,一个掌握文官铨选,一个掌握武将任用,一个掌握藩王宗亲的命脉,因此三位郎中并称为三大郎,而这三大司的员外郎作为郎中的有力候补,素来也是热门中的热门。之前文选司郎中落到了油盐不进的臧惟一身上,这就已经让很多人大吃一惊,而此番又一个空缺的员外郎却竟然被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李尧卿轻轻伸手摘得,这顿时让很多虎视眈眈的官员大为意外。
李尧卿是谁?
隆庆五年的二甲进士,历任山阴令、历城令。这样平淡无奇的履历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吗?
在有心人的深挖之下,李尧卿当年在科场上的辉煌战绩很快被人翻了出来。而他在此次离任历城之后,和殷士儋幼女定下婚约,这件事也最终被人探知。对于前一条,大多数人都不太在意,毕竟,科场上的名次并不能代表仕途的高低,可竟然能让殷士儋嫁女,那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那位殷小姐今年已经十九了,一直待字闺中到如今,这代表着什么?
也不是没人打算参一参这位新任文选郎娶妻违例,可人家是离任之后再定的婚姻,再加上科道被张居正清洗了一次又一次,如今李尧卿进的又是张居正自留地的吏部,其中很有可能是前阁老殷士儋和现首辅张居正达成了妥协,背后说一说也就行了,哪个言官吃饱了没事干去弹劾这种家务事?
就连之前盖过科道成为清流主阵地的翰林院,也因为好几位翰林的告病请辞,王锡爵的回家探亲,颇有些一蹶不振的架势,竟是无人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