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明晰的视线落在窗户的方向,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似乎正下着雨,男人以无力的双手为支撑勉强让自己坐起身来,他看了看四周,将放在不远处的两床被褥拖拽过来,放在身后,以便自己倚靠。
做完这些以后,他再也没有一丝余力,哪怕是微微挪动四肢也觉得力不从心。窗外的雨声似乎比傍晚时要大上一些,他看着一旁燃着火光的烛台,不觉有些出神。
曾经被鬼舞辻无惨砍断的右臂如今还会隐隐作痛,尽管伤口已经愈合,但痛感却并没有一同消失,总会在阴雨天伴随着酸胀感出现,惹人心烦。
“还很痛吗?”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富冈义勇渐渐在一片虚无中找回了自己的知觉,他下意识在房间里寻找起灶门炭治郎的身影,半响后才忆起对方傍晚时曾说过今天会和宇髄天元一起去探望同样病重的前风柱不死川实弥。
斑纹剑士的强大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斑纹觉醒后身体会因为无法承受重压而极速衰弱,即使在决战中存活下来也很可能活不过25岁。
尽管当初的形势十分危急,主公大人也并没有向作为主战力的柱级成员隐瞒此事,而对众柱来说,斩杀鬼舞辻无惨既是肩上担负的责任同时也是自我意识产生的愿望,若能迅速提升实力,没有什么是不能认同的,他们还有那么多队友的遗志要去继承,不能因为畏惧死亡半途而废。
灶门炭治郎对此也是一样的坦然,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鬼杀队还没解散时觉得过分煎熬的日子后来竟然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悄无声息地消逝了,时光的脚步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快,远不是他们所能追赶得上的。
或许是因为寿命将近,近来这段时间富冈义勇总是会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茑子姐姐坐在葡萄藤下一步步教他翻花绳的玩法、月见节的时候鳞泷师父从山下买了好多江米团子、炭治郎在纠缠了他整整四天以后邀请他比赛吃荞麦面,他想起的全是些或许只能称得上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也明白,很多时候往往是最不起眼的小事最让人难以忘却。
义勇无意义地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最终将目光落在放在角落里的木箱上,那是一口由蓝色桐油漆喷涂的木箱,箱子外层的漆料已经剥落了不少,木头的部分也有所损坏,散发出轻微的腐烂味道,岁月流逝的过程中任何事物都会被留下痕迹,这是理所当然的。
箱子里装着对富冈义勇这个人来说最为重要的物品,而那些东西代表着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回忆,慌乱中从茑子姐姐袖子上扯下来的一小块布料、鳞泷师父雕刻的消灾面具、锖兔手制的泥人与木雕、刻有“恶鬼灭杀”的断刀、决战时从死去队友手中继承的武器和炭治郎加入鬼杀队的这些年寄给他的信件,里面的东西承载着他的过去,支撑着他的现在与未来。
炭治郎当年给他寄的信件一共有十三封,虽然每一封信他都有认真地读过,没有任务时偶尔也会拿出来看看,但却从没有哪怕一次通过乌鸦回信给那个少年。
其实他也曾想过郑重地给对方写一封回信,但真正动笔以后看着自己干涩的文字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适合书写信件这件事,与炭治郎富有感染力的语言不同,他的文字并不能传达出自己的感情,那么作为一封信件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他当时是这么判断的。
隔天离开藤之家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带走那封信,那张薄薄的纸片后来被某个佣人当作废品扔进了焚化炉,而他投身于战斗之中,已无暇再去思考当初那封没有寄出的回信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个时候富冈义勇没有想到,决战过后,没有回信这件事差一点就要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确认鬼舞辻无惨死亡消息的那一刻,富冈义勇已经濒临丧失意识的边缘,但他还是努力支撑起伤重的身体,挪动到了灶门炭治郎的身边。
义勇看着跪坐在地的炭治郎,流着泪接受了对方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的事实,那时他模糊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自己当初坚持给他回信就好了。
虽然这并不能改变炭治郎死亡的结局,但是如果双方的互动能减轻对方少有的遗憾,自己的行为不就拥有了存在的理由和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