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在傅灼面前彻底表明了态度和决心,央求傅灼能留下她。但傅灼是什么人,他并非心肠软、轻易就会怜香惜玉的人。
许是多年来审案断案的习惯吧,秋穗越是这样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他便越是觉得她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小盘算在的。若她真不想做通房、做侍妾,若真只想做个普通婢女的话,那么闲安堂岂不是比他这儿好许多?
她又何必弃了那儿的前程,心急火燎的要奔自己这个新主呢?
虽说她赌咒发誓了,可赌咒发誓又算什么?凡经过他手的案件中,泰半的人都赌过咒发过誓,可最终结果又是如何?赌咒发誓若有用处的话,这天下还需要官何用?
赌咒发誓在旁人那里或还有用,但在傅灼这儿,却是丝毫用处都没有的。
而经此,傅灼也更是肯定了其实她同之前的那三个并无二样,不过是达到目的所用的方法不一样罢了。前头几个更直接也更愚笨一些,不像面前的这个,会以退为进,敢拿自己赌咒发毒誓,更是聪明的拿老太太会伤心难过来威胁他说事。
在官场上,傅灼铁面无私,在家宅中,傅灼亦不会为美色所迷,从而感情用事。
傅灼端坐上位,一副升堂的架势居高临下睥睨着伏首跪在地方的人,语气更冷漠了些,道:“秋娘子实在不必再做无畏的挣扎了,你是母亲身边的亲信,继续留在她老人家身边侍奉,自然是比留在我身边有前程。”
秋穗从没这样六神无主过,她八岁入侯府为婢,从前虽然也遇过难处,但从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的。就好似是被人架到了火上去烤,烧得她七窍生烟,再不能保持清醒和冷静。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求生的本能令她壮了胆,并不再多畏惧面前之人。是啊,比起一辈子为奴为婢失去自由来,眼下胡言几句得罪了贵主又算什么呢?
所以秋穗慌乱之下便急急道:“府上人人都知老爷对老太太孝顺恭敬,可偏如今最是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的就是老爷您。您说起来孝顺,但却回回不给她老人家脸面,老太太往您屋里送一个人,您便急不可耐的急着又将人送还回去,一而再,再而三,您叫府上人都怎么看老太太?奴婢知道老爷您为官耿直,丁是丁,卯是卯,但家宅内的事并非官场上的事,母子间相处也不是非得像官场中上下级官员那样相处。您行事是刚正了,是全了自己为人的原则,可您又知老太太她承受了什么吗?”
“您是她老人家爱子,便是再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她只要一看到您,便仍是那副爱笑又仁慈的模样。可老爷陪在老太太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多的是奴婢。奴婢知道她老人家的落寞和担忧,也知道老爷您一再送那些婢女回去时,她老人家的失望。老爷的婚姻大事就是老太太的心病,甚至如今……”说到这里,秋穗还是留有理智在的,她是在心内一再琢磨之后,才选择咬牙说出真相,“老爷您一再的不肯收下老太太送出来的这些婢女,她老人家如今都疑心您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所以您今日若是再……”
“简直一派胡言!”本来秋穗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傅灼倒还真听了下去,心下也有在反思自己。但秋穗这句“他不喜欢女人”的话一出,傅灼愣了一下后,立即就火了。
不喜欢女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喜欢男人吗?这是什么污言秽语?
傅灼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傅灼当然不会觉得这样的话竟会是他母亲说的,他只会觉得是眼前之人为了能留下来而随意编造出来的瞎话。
这样突如其来的愤怒,瞬间让傅灼清醒过来。他站起了身,负着手更是居高临下望着秋穗。而秋穗这个时候也俨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不敢再多言,只埋首匍匐在地,等候发落。
傅灼倒没责罚她,只还是那句话,说叫她不必再浪费心思和口舌,说任她再怎么处心积虑,他都是不会留下她的。
傅灼正要即刻就领着秋穗往闲安堂去,却不巧,有小厮急色匆匆来禀说衙门里案子有新进展,要请郎主亲自过去看一看。在傅灼这里,人命案情自是比这些琐碎家事重要许多,他片刻不耽误,即刻就要负手而去。但脚才跨出门槛,又停住,他回身望向常拓,吩咐道:“你领秋娘子回闲安堂,就说我晚些时候会亲去给母亲赔罪。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