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曹操病倒了……”
盛夏连降了两天暴雨,屋檐织起了雨帘,而立之年的杨修一身青衣宽袍,腰带挂玉,匆匆走过檐下将书房的门推开说了这句话,水汽伴随他身形涌进屋内时,须发皆白的杨彪正好点下字迹最后一笔,轻轻朝字迹吹了吹,这才慢慢搁下笔,轻描淡写的说道:“遇事不得惊慌,谁知道是否丞相之计。”
房门阖上。
杨修抖了抖宽袖,正经了表情,道声“是”后,过去看了看父亲写的著传,然后才施施然端坐下来,“那父亲觉得,北地都督挥军南下,而丞相丢下兵马跑回许都,还有何要事?修觉得这事上,恐怕千真万确了。”
“为父也听说了。”杨彪看墨渍干的差不多,将竹简卷了起来,“.…消息只是单面传出,曹府内也未得到佐证,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儿子:“.…会步董承等短智之辈后尘。”
老人说完,将竹简放到书架上,看着微微敞开一条缝隙的窗棂,哗哗的雨声正进来,他缓缓开口:“为父怀疑是公孙止的人在暗中散布,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查明,曹操病重卧榻终究是一个机会,若是真,汉室可复也。”
“孩儿立即让下面的人去办。”
“此事岂能假手他人。”杨彪转过身看着他:“你要亲手操办,亲眼亲耳见证真伪。”
杨修起身拱手躬身:“是,父亲。”打开房门,消失在檐下挂起的雨帘之中,杨彪跟着走了出来,冰凉的水汽扑在脸上,人始终保持着清醒,曾经的过往与现在的谋算,有时候让他感到遥远没有尽头。
数十年的时光,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快到七十的老人,之后他的生命力还有多少年,能否看到汉室复起,已是他心里最大的期望,至于整个杨家,已经交给了儿子,剩下的担子就由家中年轻人来扛了。
天空响起了雷音,瓢泼大雨覆盖了许都周围数十里,路上难见行人、车马,而城中街道、集市更是难见一个人影,偶尔看到几个也在街边檐下躲雨,全身上下湿透。然而酒肆、食肆之间,豪客、文士汇聚说笑,观赏歌舞,相对热闹许多。之前北地二十五万兵马南下,对中原震动很大,甚至一个月之间席卷半个冀州,人人自危,待到丞相曹操率军北上后,民间恐惧方才稍减一些。
然而,丞相兵马在六月陡然溃败,本人更是在七月仓惶回到许都,紧接着曹操病重的消息如同荡起的涟漪渐渐扩散开来,整座城池、许许多多的人都已经动了起来,打探消息的正确性,而坊间、酒肆对于此事都感到不安。
“丞相重病…北地兵马怕是没人能挡住了,如何是好?”
“前几日,你还说都督挥兵南下才好,如今怎么开口了。”
“此一时彼一时,要是真打过来,咱们平民百姓还不是要遭殃。”
“.…听说冀州那边,那叫一个惨!”
吵吵嚷嚷的酒肆二楼,一名头裹布巾,身蓝色紧袖长衣的游侠走上楼梯,交头接耳,脸色不安的酒客们只是瞥去一眼,便不再过多理会,那人寻了一席坐下来,很快有伙计过来招呼,笑着给对方介绍店中菜品饭食,一面拿过抹布擦拭案桌,先给他摆上了酒水。
“……大概就是这些,客人想要哪道菜……”那伙计笑眯眯的说着,目光不时瞟向外面沉在大雨之中的街道。
“要一尾黄河大鱼,清蒸最好,最近我喜欢吃淡一点……”那游侠沾了沾酒水,在案面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店家伙计低头看了一眼,用抹布顺口擦了擦,“好嘞,那客人稍等,小的这就通知后厨那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