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沧闭上眼,做了一个小小的卜算,她想知道何时这大雪才会停呢。太冷了,世界该生出些许生机了才是。卜算的结果叫她失望透顶,春天的到来似乎仍然遥遥无期,仿佛刻意为这个战火纷飞的局面营造一种悲凉的气氛,这白茫茫一片确实再应景不过了。
银色的天地美得耀眼,巫沧的眼睛都快被这美灼伤了,她不过站了片刻,巫袍上已落满雪片。这巫袍也是银色,是用最好的布料制成,那是去年巫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请来全国最优秀的匠人,让他们在上面印染上象征着巫族的纹路,还亲自射杀了一只银皮老貂,将貂毛整个剥下来做成长袍后面的帽子,他知道巫沧素来怕冷。
巫沧穿着这巫袍,不声不响地站着,几乎跟雪景融为了一体。
穿上巫袍,代表巫沧已是个合格的巫师,况且,看到她袍子上那些繁杂华贵的纹路和代表巫族的图腾便能轻易知道,此人身份高贵并且一身巫力定然非同寻常。
知人尚鬼神,巫师地位超然,巫族在巫朗的带领下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已然成为王族下第一大族。寻常百姓便是看到她这一身打扮都是要下跪行礼的。
在那一年,巫沧的巫术突飞猛进,族中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同龄人可以与之媲美,也是在那一年,巫朗甚至将族中祭祀的重任交付于她。人人都说巫朗养了个了不得的闺女,而巫沧必有一日将超越她父亲。
身后传来雪的嘎吱声,接着是父亲轻缓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赏雪?”
巫沧难得笑笑“为什么不?”
“你向来畏惧严寒。”
“是啊。”巫沧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天地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巫族人感应自然,此时的父女俩甚至听得见雪花飞扬的声音,看得清它们游走的轨迹。
巫朗终于还是打破了这寂静“生为我的女儿,你可曾后悔过?”
“何悔之有?”
“你还小,还没有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巫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关于不善于表达这一点,他们父女自然是一脉相承。
巫沧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巫族族长世代为王的神巫,特别是,若神巫为女子,则必须终生不嫁,她们一生都将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辅佐自己的王,在王逝去之时选出自己的继承者,然后欣然赴死。可以说她们的一生都只能是为王尽忠。
没有沉默许久,巫沧开口了“这是我的命。”
巫朗的心几乎揪到了一起,他恨她总是近乎愚蠢地认命“你还小,懂什么。”他甚至希望此时的巫沧不是如此冷静,而是悲叹自己的不幸,起码像个正常的孩子。他开始后悔,从巫沧小的时候就开始灌输给她的那些思想,那些关于王,那些关于国家,那些关于家族关于忠诚的一切。
可是她并不理会巫朗的痛心疾首,再次开口“既生在巫族,这些只不过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她回过头来看着巫朗“我的确该叹命运弄人,我的确不想将自己的生死托付于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可是”她突然笑了笑“我是巫朗的女儿,我不会在我父亲的英名上抹上一丝污点。”
巫朗终于无言以对。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明明只给了她残缺的父爱,可她却最终决定报答给他完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