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白发老者,则显得自若多了。只见他宝相庄严,满脸肃穆之气,一脸的高深莫测。要不是巫沧明明白白感应到他就是个巫术稀松的老神棍,她都快要相信这的的确确就是位心怀苍生的得道高人了。
论起装模作样,这位老先生倒还真当得起高人二字,巫沧来了兴致,深觉这也是一门不得了的绝技。转而想到这人要不是入错了行当非要做江湖骗子,去当个戏子想必也是极好的。
巫沧当然知道,那状若黑云的墨绿色烟气,无非是那沽名钓誉的老者使出的一个低级障眼法,哄哄旁人也就罢了,内行自是一眼就能瞧出名堂来。但不知他接下来要有什么动作,巫沧于是静静待着,似是觉得嘴里少了些味道,于是喂了自己一颗蜜糖。又分享给肜宿一颗,掌心托着朝他递去,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眼前的好戏上。肜宿觉着好笑,却也从善如流地用他那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捻起那颗蜜糖轻轻放进嘴里。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都不能细看,看得多了叫人平白生出几分眩晕来。
老者施法动劲儿大得很,仿佛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神通无边来,那根光芒万丈的巫杖才能更张扬地闪瞎大伙的眼。他嘴里始终念念叨叨着巫沧都没听懂几个字的咒语,两条胳膊胡乱舞动着,握着巫杖这里指一下,那里划一笔,但表情却始终控制得极好,形容起来,近乎虔诚,正气凛然。
巫沧算是开了眼界了,她头一回知道,这种气质居然可以是被表演出来的。
在老巫师的一番动作下,“鬼地”里仿佛亘古都不会起变化的树木开始唰唰作响,人群中传出一两声惊异的声音,如果说众人先前对他还是有所怀疑的话,那现在则是对于这位巫师大人能够斩妖除魔这一点深信不疑起来了。
巫沧极其敏锐地从这位巫师大人的情绪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不禁哑然失笑。这位可真是……
树林里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一群猛兽正在朝这个方向奔来,映着半空中那黑压压,且蠢蠢欲动的墨绿色烟气,显出一副末日来临的恐怖气氛。是个人都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巫沧的眼睛亮了亮,觉察出一些不对劲,她居然当真在这密林深处感应到了蜚的气息,它醒着,且周身气息狂怒异常。蜚的速度巫沧是最了解的,所以当巫沧的手抚到自己额上的时候,蜚已然骂骂咧咧地凭空出现在人们眼前了。
这一手可吓坏了看热闹的众人,原来这林中真有妖怪,这么大的个头,还长得这么丑,肯定吃人无疑啦。在恐惧面前,他们勇气全无,奔走呼喊着只怪爹娘给自己少生了几条腿。这时只听得老巫师一声大喝“大家不要慌!”那声音简直有如洪钟,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这么一嗓子出来,倒真是让不少人停下了脚步,镇定了些,眼光都看向他。那老头抓住时机,适时地冲蜚呵斥:“妖孽,休得猖狂,还不快速速受死!”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黄金巫杖继续施法。
巫沧却总觉得他这句话怎么就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仔细一想才恍然,可不就是小时候闲暇时看过的话本子里的原词儿么,这会儿被他这么喊出来倒还真有点儿浩然正气的味道。待到好不容易才分辨出这人可能在行束缚之术,想到他那稀薄的巫力巫沧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蜚面前绝对是不够看的。哪知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巫沧惊奇地从这老骗子身上感应出一股不小的巫力喷涌而出,这巫力作用在蜚身上,让它嘴里不干不净的那些话只是简单地开了个头便没了下文,聚精会神对抗起对方的束缚术来。
巫沧万万没想到,这老头竟真有些门道,看蜚暂时还撑得住,便也没有贸然前去相救,而是细细感应了一番。这么一认真起来,巫沧发现,老头还是那个巫术浅陋,巫力稀薄的老头,问题出在他手中那根浮夸到底的巫杖。那东西确有几分门道,看来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神物,先前被它的外形唬住,竟连巫沧都看走了眼。此时那老骗子的术法被巫杖加持着,发挥出了千百倍的成效来,蜚越来越感觉不对,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出那束缚,巨大的身形左冲右突,飞天遁地地折腾着,把一些坚硬的地面和山石撞得粉碎。日常它对这些不会枯黄凋谢的花草树木爱惜得很,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根撞坏了不少。一时间场面变得乱七八糟,吓得众人呼天抢地,没命地东躲西藏。
肜宿骑马在巫沧前方挥剑为她挡住一些在半空中乱飞的碎石杂物,巫沧因此连那满天的尘土都没有沾到多少。
这时只听得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巫沧,你太不够意思啦,只知道看热闹,都这会儿了还不快来救我!”那声音厚重得一听就是个大块头才能发出的。人们这才惊觉,这怪物竟能口吐人言,怕不是人吃多了的缘故。也不知它是在向谁呼救,难不成又是一个大妖?想到要真是如此还得了,因而更害怕地抱头鼠窜。
巫沧如今已然不是一国之神巫,这些年名头有些减弱,显然在此时,还没有人能将其名与此时的境况对上号来。
被点了名的巫沧这才看了看天空中被无形的术法缠得都快变了形的蜚,她淡然笑了笑,轻声道:“我以为你搞得定。”
蜚:“……”
蜚是有苦说不出,它安安静静地就睡个觉怎么了,不仅被人搅扰不说,如今还眼看着不敌对方。它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最憋屈的是,那个老头子明显只是个半吊子,要不是手里拿着的巫杖有些蹊跷,这样的老东西它一个能打十万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