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独行在乌漆嘛黑的密林里,夜里的寒气一次次侵上他的脊背,让他感受到了三十几年来最真挚的后悔。
他自幼生在繁华喧嚣,户盈罗绮的帝都,却没生出一副与之相配的玲珑心肠。好在母亲强势,妻子明智,拖了她们的福,自己一直过得还算不坏。
因而他也格外孝顺母亲,爱重妻子。
此次临行前,他无意从旁人那听说了母亲与丁修在寿康宫的争执。就有些耿耿于怀,一心想从这案子里给丁家找些不痛快。
一路上,他把相关的卷宗翻来覆去研究了个仔细,还真发现事有蹊跷,处处荒唐。
出事的地方,说它籍籍无名都是抬举它,别说这个唤作姚村的小村落了,就是整个和县都透着一股子寂寥劲儿。
实在是因为他们太穷了,七山二水一分田,全县一半人都指着在穿城而过的大河上拉纤挽舟过活。
出事的姚村在半山腰,离县城远,村民们讨不到水上的活计,格外穷苦,不得已开始私制铁器兜售,被当地官员查到后就闹起了事。
卷宗末尾,为了与陆桓扯上关系,又特地点出来,他们私制的铁器通过水路外运,不只一次的搭载了陆桓家的商船。
李昀对朝事一窍不通,却也知道朝廷盐铁专.制治的是开采,私制铁器一般就罚几个大钱了事,没谁傻到为了这去造反。
更别说勋贵世家爱惜羽毛,做生意多是由得力的奴仆或是信任的亲眷打理,自己不沾染一星半点儿才显得清高。
若是陆桓死咬着不知情,硬要定罪好像也不合常理。不看僧面看佛面,要知道,朝堂上最讲究一个和光同尘。
“要这么攀扯能成立,那背靠丁家的李氏商行,这么些年干的那些欺行霸市的龌龊事,还不够丁家喝一壶的。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能呈奏上去这么荒唐的卷宗。”背靠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上,李昀喃喃自语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自从发现了案卷里的种种疑点,真是烦的他夜不能寐。
最初想到这等生硬官司的人如何又蠢又坏自不必说。如此这般糊弄人的东西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呈奏,还有帝都缇骑配合演绎当场捉贼的戏码。想也知道没点实据是别想打丁家的脸了。
他只能选择悄悄的偷了舆图,躲开柳文和,先行一步往姚村去。
可惜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能行得了山路,没几下就给山里的野兽吓得乱窜迷了路,贴身的仆从也走散了。
寒凉的夜风里,疲倦和悔意一起涌上来,他只能默默回想那些卷宗里的细节,用力思考,分散注意力,好保持清醒。
可能是因为他太过用力,山风吹来阵阵人声里,都在隐隐约约的谈论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