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帝都的路程不算遥远,却足够两个年轻人互相熟识。
姜泠有种极有分寸的博学,天文地理,野史逸闻,她都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接过话题。
贺辞总觉得,她对自己有种不动声色照顾,克制又体贴,带着一种洞察的熟稔,轻易消除了他远赴他乡的忐忑。
临近帝都时,春序正半,百花争望,路旁枝头上都悬系着五色纸笺。
到了雒阳城下,已然入夜,听得消息的萧朗,早备了金顶流苏的辇车。让他的客人得以高调而尊贵的,踏入这座千年古都。
华灯初上,十里长街火树银花。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彩灯尽是群芳争艳的样子。
车马也因此慢了下来,贺辞得以在珠帘后,细细打量着这陌生的美景,夜市的摊主正扯着嗓子喊:“我家的灯,连状元郎都写诗夸,一丈菊与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落地桃争春!”
人们很捧场一阵喝彩,三三两两的往他的摊前聚。贺辞忍俊不禁:“这好像是公孙汲的新作《梁都旧录》里的句子,朝廷不是禁止刊印么,还在大庭广众下炫耀。”
“十年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公孙汲二十一岁中了进士,百姓们稀罕他,常自发传播他的诗词文章。”
姜泠进了城就有些恹恹的:“庶民识字的少。禁止刊印是禁不住的。”
“唔。”贺辞有些欲盖弥彰的压低声音:“公孙先生文辞瑰丽,我也常偷偷收集来看。他是个有真才学的人,可惜命途多舛,怀才不遇。”
“那是因为皇兄处事不当,贸然拿公孙汲作伐,试探丁家。惹怒了丁修,把人流放到了交州。”
姜泠掀起车帘,剔透的灯火落入她繁星般眸子里,透出淡淡的烦躁:“数年过去,皇兄半点长进也没有。君不密,则失臣。世子还没入城,他便宝马雕车迎你,不是明智之举。”
贺辞知道皇帝在姜泠心中地位卓越,现在听到她因为自己迁怒皇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熨帖,一时无奈。
只得顺着车帘把目光往外,假装心绪平静。
那彩灯摊前挤挤攘攘,十分热闹。人群外,一个十出头的男孩提着一根点燃的香,颤颤巍巍准备点面前偌大的一盏缠枝牡丹花灯。
由于身边聚拢着人,推推搡搡,那孩子一连两次都没有成功,皱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贺辞被孩子郑重的姿态吸引,提着心尖看他小心翼翼的第三次尝试。
这次十分顺利,细细碎碎的火星一亮,空气中便有些奇怪的味道。左右的人只觉得气味难闻,嫌弃的推搡了一把男孩。那男孩被推远几步,连灯也不要了,转身欲走。
这气味在片刻后飘到贺辞身侧,却使他脸色一变:“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