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建到四川,路程说不上远,可也实在不近,林平之有任务在身,路上耽搁不得,朝登紫陌,暮践红尘,连日头最毒的时候都在赶路,就这么,走了半个多月才将将走到湖南的衡阳城。
这半个多月来,林平之每时每刻都在琢磨,他当时到底中了什么邪竟会同意带上星河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走镖最是辛苦,他们这一行车马繁重,不仅要日夜兼程地赶路,还要应对绿林骚扰,就算林平之自己,从小打熬筋骨,练武上没少吃苦头也险些受不住,两个月生生瘦了一大圈,脸也黑了不少。如此繁累,她一个小姑娘能吃得消么?
“妹……妹。”星河在林家住了很久,林平之还是不习惯叫她妹妹,每一次开口都觉得自己像在搞什么禁忌。
星河骑着小白马跟在他身侧,一身天蓝色轻便骑装,发丝高束,脸白如雪,在日头底下熠熠生光,闻言回过头,眉眼弯弯道:“哥哥怎么了?”
林平之道:“这太阳甚至毒辣,妹妹觉得身体可还好么,要是累了一定要与我说,万不可强撑着。”
不提星河都要忘了,自己还揣着娇弱人设呢,当场戏精发作,一只手挡在脸边遮阳,身子略颤了颤,虚虚道:“还好。”一副明明累极了却强撑着不肯说的倔强。
林平之心疼地叹了口气,同时也觉得日头太毒,晒得太阳穴崩崩地跳,奈何正走在官道上,左右连一片树荫都没有,黄土路透着股翻熟的焦香。林平之抻着脖子往前招呼道:“钟叔,离进城还有多远?要不咱在路边歇歇吧。”
前面远远传来一声:“少镖头出门少,有所不知,这儿当口可万万歇不得!咱们从辰时便赶路到现在,全靠这一口气撑着,若贸然停下这口气便散了,想再爬起来可难喽。您再坚持坚持,觉得热了就喝些水,我估摸着还有三十里就到城里了,进了城咱们寻个大店再歇不迟。”
林平之觉得有道理,有些歉意地看着星河,还没想好怎么说,星河柔柔笑道:“我没事,三十里也还走得,叫哥哥费心了。”
这笑很是撩人,林平之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心跳得要飞出来。
一行人赶在正午时分进了衡阳城,城里人很多,大小客栈里挤挤挨挨,就连街边不起眼的茶棚铺子也坐满了人,一路打听着才知道,原来是衡山派二把手刘正风要退出江湖了,后天就是他开办金盆洗手大会的正日子,不少门派都赶着人参加,尤其是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自是少不得差遣门人弟子前来捧场,据说,泰山派连掌门人都亲自到了。
这么多人哪个酒楼茶馆也容不下,没奈何,几个经验丰富的镖师凑在一起商量着几人一伙分散着坐,将一车的行李和礼物卸下来贴肉藏着。
一般而言,镖师们半路分散乃是走镖的大忌,但此地离福威镖局的长沙分局不远,镖旗一竖,不说黑白两道的朋友都能卖几分薄面,就是看在衡山派的面子上,谅也无人敢在这档口寻衅滋事。
慎重起见,镖师们三三两两互相都离得不远,林平之留了个心思,牵着星河的衣袖,俩人单独寻了个地方坐下了。
回雁楼是衡阳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不但酒水菜品一流,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
才一小会儿的工夫,左右的江湖人士已经把刘正风金盆洗手的原因编撰出了十七八个版本,有人说刘正风跟掌门人争权夺利失败不得不退隐,还有人说,刘正风在衡山派势力日渐庞大,不愿跟掌门师兄起龌蹉,这才金盆洗手,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且听起来每个版本都很有道理。
流传的版本间唯一相同的就是,刘正风很厉害,来参加盛典的人很多,几乎涵盖了正道的各门各派。
林平之听得稀奇,一双眼睛亮亮的,忍不住插话道:“那青城派跟华山派也来人了么?”
原本青城派跟华山派八竿子打不着,突然被放在一起问,其中内涵就不言而喻了。邻座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闻言头都没回,跟同伴低着头嗤嗤地笑了好一阵子,为惨遭中风的二位掌门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