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忖,邵景珩似悟得什么:“你是被逐出宫的?”
闻者面色顿沉,似受折辱。
唐懋修见状上前一步,代答:“清安并非犯错被逐,所以出宫,乃是被迫!因他母亲,嘉王乳媪莫氏彼时犯了些过,因此受人要挟,逼清安离开教坊,受其驱使。后清安奉命接近郭将军,自不能用原来的名姓,我想起曾经萍水相逢的秦柳直,当初一念之仁替其料理了身后事,知他无父母家人,便怀侥幸令清安冒其身份。”
穆昀祈接言:“你二人先前既共事,则为何到了兴州,又各自为政?”看向唐懋修:“你极力掩饰苏清安的行踪,难不成,你那主人也要对他下杀手?”
看之点头一叹:“清安接近郭将军事败,将怨气皆出在荀通判身上,一时糊涂欲杀人灭口——”目光一动,谨慎措辞:“然此是唯一一回,清安未做过他恶!”言归正传:“此事既败,清安深知自己在京中已无存身之地,遂仓促出逃,隐匿于外。及至那夜他来寻我,我才知他竟也身在兴州!他向我道明内情,然我却不敢收留之,因吾忧心,事到如今,相公已未必容得下他……”
“相公?”穆昀祈眯目:“便是宋衍?”
唐懋修张了张嘴,却又缄口,显然犹疑。
“他不是宋衍!”身后猝不及防冒出的一言,倏将众人目光吸引去。
“不是宋相公?”唐懋修一怔,转身:“清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眉心蹙紧:“事关重大,不可因一时义气而胡乱言语!”
“我未胡言。”那人面上因不忿而催生的戾气已消散殆尽,当下音色清淡:“我确知其人身份,”对上唐懋修疑惑的目光,露了丝愧意:“一早便知!那人所以冒充宋相公,乃因他一代贤士、天子之师,你得闻必然对之心生敬畏,断不会质疑其人其言!而我纵然深谙实情,却不能向你透露,亦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否则非但一命不保,还会牵累满门!可惜即便我谨言慎行,对其没有丝毫违逆,终究也是枉然……”一嗤似自嘲:“我母亲虽对我受人胁迫一事不知详细,却有所疑心,我终究受不得逼问,将实情相告。为免拖累我,母亲去年将我唯一的妹妹远嫁,之后服毒自尽,以解我后忧。而我混入郭宅事败,心知必遭杀身之祸,不得不匿迹遁走,苟且至今。”
“清安!”唐懋修瞠目,一把攥住其人手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向前一环顾,苏清安再开口,恨意中又透讽味:“此人,便是宣正史、内侍副都知----高士举!”
“高士举——”邵景珩凝眉看向穆昀祈,见他似与自己一般,并不十分意外。
倒是唐懋修依旧处在惊愕中,似难置信。
“也不怪你不能识破,”手过去覆住他紧攥的拳头,苏清安小心:“一则,你与他谋面不多,且从未入过他府门,而他以谨慎自保为由,不许你随意在外走动,但他有事,或来你处,或将你约至僻静处相见,因是你数载不识宋老相公真容,也不为怪;二来,他每回见你,皆是精心易容,而你对他这救命恩人满怀感激,又怎会无端起疑?”
扶额片刻,唐懋修忽而嗤笑出声:“非也,此事只需稍作留心,绝不难发现疑处!只我为一己私欲蒙蔽双目,才会任人欺骗,实是愚不可及!”仰天一叹:“该死,该死啊!”
无隙令他慢作平复,穆昀祈道出疑虑:“高士举一年多前便离宫致仕了,宫中皆道他性情淡泊,然若你所言是实,则这一切,难道皆是障眼法?”
“正是!”人声忽闯入耳。穆昀祈回头环顾了圈,目光延伸出门,惊讶:“郭偕!”
门前不知何时竟已聚拢数人:郭偕、曾无化、吕崇宁,与怀抱婴儿的李巧儿!当下个个蓬头垢面,衣沾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