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放到任何一朝都是惊动天下的大事,更别提这居然还是一场谋杀了。恐怕这要牵涉到的人要比想象中的更大,就是他这个名义上的群臣之首的左相,也担不起来啊。
但事到如今,他又责无旁贷,只能即刻进宫了。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当即回头:“来人,去取白衣白布来……”现在皇帝驾崩,自然不可能再穿一身朝服入宫了,只能先仓促换一身白,处理了眼下之局后,再作进一步安排了。
府中人等自然又是好一通忙活,从库房里为自家老爷取来白色的衣裳,又七手八脚地帮他穿戴起来,这才驾车送他直奔皇宫。
同一时间,京城各座府邸中,无数官员也在做着相似的安排,那些地位够高的重臣,自然有宫里的人传递噩耗,而身份低一些的,也有同僚派下人传递消息,于是在这个天色将亮未亮的大年初一的清晨,洛阳城无数官员的府邸都化作了一片白,倒是和如今冬季的景致相当一致了。
当时间来到卯辰之交时,许多车轿已经相继进入到了皇宫前的巨大广场之上,然后许多身上着白,神色怆然,惶惑的大人们就快速汇聚到了一起,面面相觑间,却都从同僚眼中看到了慌乱与疑惑,说上两句,也都一样,谁都不知道宫里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陛下到底是遭何人所害。
不过有一点大家此时是彻底确信了,那就是陛下确实被人谋害了。毕竟天底下可没有敢传这样的假消息,而且还把这假消息传到每一个朝臣面前。唯一让人感到有些疑惑的,是既然陛下已然出事,为何没有听到宫里有丧钟响起呢?
按本朝规制,皇帝驾崩,宫里会即刻敲响钟鼓,足足二十四响,无论黑夜白天。可这一回,宫里却是静悄悄的,倒是那些禁军将士,个个刀枪出鞘,弓箭上弦,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啊。
但这些怪异的想法,却随着宫门开启,有几名太监出声请他们入内,才被群臣暂时压下,然后排着略显凌乱的队伍,默然地直朝着宫内行去。
皇宫一如往常般巍峨肃穆,但有比以往更加的凝重,更带着几许的不安和
悲伤。站在宫门前的那些禁军将士,还有沿着长长的宫道两侧而立,已经换上白色服饰的太监们,不是满脸彷徨,就是带着伤感,对于皇帝的猝然驾崩,最能感受到压力的终究还是他们啊。
王晗处于群臣之首,一步步向前走着,同时余光看看身后,却是发现好像少了些人,那些皇子龙孙们。
从他们得到噩耗纷纷赶来皇宫后,那些皇帝的子孙们却是一个都未曾露面,这是出了什么变故了,还是说他们居然要比自己等住在皇城边上的高官们反应更快?要知道可不是所有皇子都住在皇城之内啊,比如几位连王都未被封的皇子们,他们可是都在诸王府里居住的,那儿离着皇城都还有段距离呢。
如果说他们真就赶在众人之前进了宫,那陛下驾崩的消息难道还要更早传出吗?可不对啊……王晗心思起伏,隐隐间一个更大的不安便从心中升起。
而就在这时,后方却传来了一阵悲恸的哭声:“皇兄,你怎么就去了呀……是谁,是哪个逆臣贼子竟敢谋害你,臣弟,臣弟一定要为你报仇啊……”
这番动静立刻就引得不少官员回头张望,然后就看到一个须发灰白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往里奔来,要不是身旁有禁军将士不时搀扶一把,恐怕就要倒地了。而他,群臣却全都认识,正是大行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与他关系最好的怀王,孙普。
其实孙雍这一代也是有不少兄弟的,但是论关系,却没一人能比得了他与孙普兄弟之情。可以说,在孙雍继任皇位的前两年里,当时同样手握相当之权的怀王可是帮了他许多,安定内外,慑服群臣,以及处理一些想要争位的兄弟……许多新皇登基时不好做的事情,都由他这个当弟弟的代劳了。
可就是这么大功劳,这么身份的一位亲王,却在自己兄长把皇位坐稳后,直接就辞去了一切职权,从此只当一个逍遥的闲散王爷。
这等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功成之后,却对权力没有半点留恋,一心只为兄长大位着想的臣子和兄弟,确实算得上是天底下最让君王放心的人了。所以兄弟二人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丝毫淡漠,反而越来越深。
虽然怀王没有官职在身,但他却是除了几位宰执外唯一可以随时入宫见驾的人,而且皇帝还时不时会出宫去他的府邸,或是他所建的归海居坐坐,真就如民间一般的兄弟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