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廑在心头将他适才的正气凛然过滤一遍,觉得游乾无甚必要冒险来多管闲事,遂快步跟上。
拜她那乌鸦嘴所赐,游乾这次的营救计划相当艰苦,路途坎坷,尚未离开城主府便给各路高杰截道,堵在门口。
其实若按照游乾事先制定的绸缪进行逃跑,并不会节外生枝,但偏生碾廑自找麻烦,一个不经意,顺风顺水的逃亡过程被改革得颠沛流离。
因游乾挑拣的这个时辰,破晓之初,光线晦暗,碾廑眼神不好,路过某处拐角时踢到一具被游乾之前放倒的士卒,这一踢险些累得她拌了一跤,处于愤懑,她又补了一脚上去。就因为这多此一举的一脚,踢醒了原本不省人事的士卒,他睁眼的第一刻,立即高声示警:“强敌入侵,全城戒备!”这声石破天惊的呼嚎将府中盘桓的高手都唤了过来。
于是乎,游乾无所遁形,低调难行,只好高调拔剑大开杀戒。
由于在临敌之际还要顾及碾廑这只拖油瓶,这一战斗得颇为吃力。可他一人敌百,一柄锋芒毕露的冰刃剑,血洗天鲁百余俊彦。初始,他灵敏迅捷的身姿宛如猱猕,穿梭于刀光剑影与火炬飞曳,万刃从中过,涓滴不沾身。空气里除了白刃交接的摩擦碰撞声,唯余利器刺入血肉、皮骨相离的砉砉声。直至刀尖由银变红,尸体堆积成垒,刀刺血躯的频率越来越密,他再也避无可避,遍身染赤,如修罗似魑魅。
死在冰刃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他手足四肢上的伤口血痕亦愈加鳞集。而碾廑,所有的刀枪剑戟都招呼在游乾身上,她趋退其后,得到了他一半精力的遮挡与庇护,安然无恙。
身为杀手,何为杀手?双手因杀伐而存在,还是杀伐为双手而滋生?
生与死的角逐,血肉飞溅的战场,他们本该在暴风骤雨中陨命,被杀伐被屠戮,可不晓得故从何来,最后还是成功全身而退了。
他就像是一匹嗜血狂暴的狼,见血怒瞳。永远不要尝试与一头陷入癫狂状态的狼进行搏杀,那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愚蠢行为。被逼入绝境的狼,会在拼搏时竭尽全力、踩着无数对手的尸体,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这是求生的欲念,这叫狠。
旭日破晓之前,他与碾廑并肩相携,从包围圈里悍冲而出,踏着无数人的残尸,跨上了赤兔宝马,扬长而去。
他虽狂怒疯飙,杀红了眼,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双拳难敌四手,凭他一己之力,要从牢不可破的天罗地网中硬闯出一条大道,实在异想天开,辛而他发狂中不失理智,劫了城主一匹脚程最为迅捷耐力最为持久的赤兔,飞身驰骋而去。敌人都是舞刀弄枪,没有弓箭,仅凭暗器,其速度比不上赤兔的双足,而府中明处只有城主这一匹赤兔,寻常骏马望尘莫及,等他们从马厩里牵处其他坐骑,目标早已无影无踪。
策马扬鞭一气呵成奔了数十里,碾廑在一片崇山峻岭中的一条溪流边勒住缰绳,停了步。
赤兔神速非凡,其实还可以马不停蹄坚持几个时辰,主要是游乾在刚离开天鲁城时就已经不堪重负,晕得不省人事。遍体鳞伤的刀口剑痕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深恐他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只得停下步伐,进行处理。
身上未携药物,碾廑将游乾搁于溪流之畔的岩石上,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始对他上下其手,搜遍夜行衣的每个衣兜,将他全身家当统统掏出。
这家伙身上除了一枚稀奇古怪的令牌,唯余一堆瓶瓶罐罐,以及一只半大不小的木匣子,却没什么值钱的宝贝。
“半锭银两也无,穷得一贫如洗呐。”碾廑摇头晃脑,开始捣鼓那堆瓶瓶罐罐。
她于医理一窍不通,十几只瓷瓶子都用鼻腔嗅了一遍。这些瓶子每两只都用皮筋绑在一起,应该一解一毒。而绑在一起的两只瓷瓶,里面的粉末非黑即白,黑臭白香,以其气味判断,不难辨出毒解之分。
只有最后一只稍微大些的青花瓷瓶形单影只,没与同伴相缚。碾廑拔出瓶塞一嗅,馥郁出奇。她仔细回忆,昨晚在她引开即墨暹时,游乾似乎曾拿出药瓶示意威胁,瓶子的外貌长相大约就是如此,看来这便是自己的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