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怿站在一边看着,见谭培元离去,对徐平道:“这法子还是不错的,附近山里的蛮人,自古以来也没什么朝廷的意识,这次给他们出头,这些布告贴出去,也能让他们对朝廷归心。”
“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何必费这心思。”
徐平也是没办法,广源州那里得罪自己不轻,有力量了不去报复,那自己这官当得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再说这也是为朝廷消除隐患,扩大疆域,一举两得的事。但这年月,朝里的主政者可不这么想,只想着太太平平,严禁地方官起边衅,再是有理到了朝里也没理。没有朝廷的支持,那就只好争取地方百姓的支持,这里的百姓又没有什么中原正统的概念,只能用这粗劣的法子在最短的时间把他们调动起来。至于效果如何,听天由命吧。
桑怿笑道:“这种事也没有别人做过,说不定会收奇效。对了,既然这次是冲着广源州去的,怎么偏偏布告甲峒,对广源州提也不提?”
“甲峒只是骚扰,见了布告之后倘能悬崖勒马,以后还能和平相处,布告了才有用。广源州已经公然造反,说了也是白说,砍了他的人头才是正经。”
嘴上这样说,徐平心里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阿申被黄从贵带到甲峒,徐平交涉了好几次,那里就是不放人,他对段方父女无法交待。
路已经通到了凭祥峒,趁着雨季修起镇南关,再把路修到那里,手里就有了足够的牌。到时等平定了广源州,甲峒再没有眼色,徐平并不介意把那里也平了。破了甲峒,稳定谅州,大宋就控制住了这条重要通道。
由于蔗糖务这两年交的钱粮多,邕州的驻军年年增加,虽然禁军依然是不足两百人,厢军却已经达到了七千多人。
如果是在北方的平原地区,七千多人的部队也闹不出多大浪花,邕州这里可就不同了,除大理和交趾外,碾压各方小势力。
以前交通不便,中原王朝无法在邕州方向出动大军,对交趾的军事行动大多依靠海路,取太平江口逆流而上。邕州方向虽然也有军事行动,但大多都是作为偏师奇兵,支撑不了大部队。
年月久远,传说中虽然也会有中原王朝从邕州进攻的故事,比如凭祥峒这里就有后汉伏波将军马援庙,还有支持马援的义女班夫人庙,但这些都当不了真。马援的年代连太平江的水路都还没探出来,实际上是沿着海岸而行。
唐朝之前,交趾地区仅有部落,中原王朝大军沿水路直上无人可挡,只要安然过海,交趾就可计日而下。唐朝之后交趾有了统一政权,可以沿着太平江组织军队节节抵抗,水路进攻就极难成攻了。
以后对交趾成功的军事行动,比如神宗时候郭逵平交趾,就是从邕州沿陆路进军,水路仅为偏师,没起太大作用。
但邕州地形复杂,道路崎岖狭窄,仅能人挑马驮,支撑战事代价大得不可思议,需要中原王朝举国之力,这也是宋后交趾能打下来却守不住的原因。
宋人常说:“今日师行,一兵行,一夫馈,只可供七日。”一名士兵配一名专门带补给的民夫,也只能坚持七日,这还是在北方地区,邕州这里翻倍都不止。当然这说的是一来一回,若按单程就是十四日,但那就是孤注一掷了。
邕州到凭祥五百里山路,单程就要将近一月,一兵两夫还不足,若是凭祥没有提前蓄下的粮草,一兵就要配五夫。一万战兵,就要抽调五万民夫运输给养,再加上护粮道的军队,七八万民夫是少不了的。整个广南西路编户不过二十多万,支撑一万人的军事行动,就要把壮丁抽调一空。就是粮草不从本地征集,全都靠外运,这些壮丁抽出来农事也要荒废。这种仗只要打上一年,整个广南西路的血就被抽干了,一二十年都未必能恢复过来。
郭逵十万大军,按宋时习惯,编内两三万是辎重兵。除此之外,仅从江南和荆湖带来的民夫就有二十多万,加上岭南征调的民夫,支撑力量就要四五十万人。如此庞大的军队,到了交趾首都升龙府城下也是鲁缟之末,只能接受交趾国王的降表,而无法郡县其地。
徐平的蔗糖务这两年大建水利,治着河谷开垦了许多水田,加上旱地种的玉米补充,左江道的粮食已经大大富裕,几年积蓄,可以折腾一段时间。
邕州现在七千多厢军,右江道冯伸己那里在横山寨一千五百人,邕州城和其他关隘驿站驻有一千人,徐平这里因为与交趾接界,有四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