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包拯所讲,徐平叹息道:“一直以为这里土地贫瘠,出产不多,却没想到地底下埋着这么多财富。可惜此处人户不蕃,劳力不足,要开出来铸钱还要等些日子。”
包拯道:“铸钱倒有个便捷的法子,只是心中犹豫,还没有禀告都护。”
“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就近铸铜钱本来就是应急之策,拖得久了,等平定了党项番贼,再铸钱也就没有太大用处了。铸钱这事,越快越好。”
包拯拱手道:“前几日我到桑都指那里去,见到了一个专从番境贩马肉、骡肉到境内的人,名为康狗狗。他说起最近因为番贼看得严了,他的生意不如从前,有意从番境偷运些铜器银器到境内来。我想番境贫瘠,哪里来的许多铜器,是以一时没有答复他。”
徐平听了,想了一会,笑道:“我知道他要从哪里偷铜器了,这是个惯贼,你是个正直君子,想不到情有可原。康狗狗的生意一直做得兴旺,哪里最近生意不好了,他是看到了另外发财的路子,不捞上一笔心痒难耐而已。”
包拯怔了一下,道:“我到会州也有些日子了,耳里听的,眼里看的,这里委实比中原差得太多。番境之内想来也是如此,民户无钱,又哪里会有铜器银器?”
“别的地方没有,庙里有啊!番人重佛,往往举家捐献,民户家里再穷,那些寺庙却金碧辉煌。再小的寺庙里,怎么也有几座金佛不是?这几个月康狗狗在番境坏事做尽,盯住寺庙里的佛像再平常不过,他赚钱赚得欢实了,想必也想招兵买马。”
包拯这才恍然大悟,知道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说的铜器是什么。党项、吐蕃和羌几族同源同种,就连风俗也相差不多,都礼佛,而且心诚,境内寺庙不少。寺庙要上档次怎么也要有几尊金佛撑场面,金佛当然不可能是金的,多是铜铸。康狗狗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会州要铸铜钱,故意到包拯这里来放风的,要把庙里的铜佛扒了拿来换钱。
自从搭上了谭虎这一条线,康狗狗混得风生水起。西寿监军司一带最近风声鹤唳,为防大牲畜被毁坏,把骡、马和骆驼全部统一编号,大群聚在一起,专人看管。饶是如此还是防不住康狗狗,他先想办法把盯上的大牲畜蹄子偷了,再勾结看管的人说牲畜坏了,宰杀之后又卖一遍肉,一马数吃,赚得盆满钵满。说到底,还是因为党项经济崩溃,这一带的番兵穷得狠了,康狗狗愿意花钱,便什么事情都有人帮着他做。
如果说直接投宋对很多番兵番将来说还有心理障碍,帮着康狗狗做这些事情却都心安理得,靠山吃山,他们不吃军需吃什么。康狗狗的线已经发展到了刺史一级,西寿监军司对他根本无可奈何,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下装糊涂,大家一起发财而已。
但有元昊坐镇的天都山南院却没有这么顺利,那里的待遇好,管得又严,康狗狗一直没处下手,恨得牙痒痒。没办法打上了佛像的主意,另开财路。
听了徐平的话,包拯无奈地摇了摇头:“下官初来会州,却不想还有这一条路子。不过此事传扬出去,我们纵容去偷佛像,会失蕃落人心。都护,不知该做不该做?”
徐平笑道:“你告诉康狗狗,铜器可以收,大块的铜也可以收,但是铜像不收。他怎么去熔了之后运过来卖,是他的事情,跟我们何干?现今之计,先铸一批钱出来就好。”
包拯拱手应诺,心里合计此事该怎么进行。他这个人脑子活得很,历史上追着权贵穷追猛打是有的,但对这种事情,却不迂腐。两国交兵,哪里有那么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吃过了午饭,将要离去的时候,徐平心中一动,把监当官叫了过来,问他:“你是哪里人?来这里开荒之前,是在哪里做事?”
监当官道:“回都护,小的本是蔡州人氏,京西设营田务时招了进来。因为上司觉得小的老实可靠,跟着来到西北。来这里之前,在清河县的营田务做事。”
“那是种田的行家里手了。在此处开荒,依你看来,这里的田地是不是过于贫瘠?”
“回都护,依小的多年种地看来,这一片河滩倒也算不上贫瘠。这里离河不远,土层深厚,而且平旷,又不缺水。只是土地欠缺养护,都是生地,肥力不足,开出来之后只怕产不了多少粮食。若是能够精心养护数年,当能成为好地。”
徐平点了点头,知道监当官的意思。这一带河滩地都是冲积来的黄土,用他前世的话来讲就是土壤基底是不错的,只是欠缺腐殖质,导致肥力不足。如果种上多年,生土变成了熟田,肥力上来,加上不错的灌溉条件,还是能够成为好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