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千秋孤身一人走进了饼铺旁边的小巷,这条小巷比旁边的街道安静很多,走进去的时候,那只黄睛灵猫慢慢从他的影子里现了形,然后,又一跃扑进了旁边的树荫里,就像溶化在了那片阴影里一样。肖千秋没有在意灵猫的举动,而是专心看向小巷的底部。
刚才买饼的人当中有几个看到了他的形迹,他们在不远处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这个青年身上穿的只是一袭简单的青衣,头上束发的是一根木簪子,这种打扮在青州城内可以说是朴素到近乎寒酸了,换成是别人的话,他们大概会对他不自量力的行为发出毫不留情的讥笑,但是这个青年态度和蔼、面容俊秀,总之一点都没有让人讨厌的样子,所以他们觉得他不是没有得到意中人的希望的。
“真的没有搞错吗?”真仙的目力自然非常人能及,这条小巷并不浅,他一眼间还是把整条小巷的景况尽收眼底:“花神庙在哪里呢?”
他看到的,只有两三间售卖香花纸烛的杂色铺子,以及巷底的风铃祠而已,风铃祠是在青州城注册了几百年的老庙,供奉的是天上的星君和八方的风神,要出远门的凡人都会来此祭拜祈求一路顺风,这种神祠在商业繁荣的城市很多,肖千秋对此很清楚,四顾周围,再没有别的什么建筑,那花神庙在何处呢?或者……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风铃祠的大门,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风铃祠的庙祝看到一个青年走进门,眼皮跳了一下,随即脸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您想要求什么?”
每天接待各方的香客,他的眼神可是很尖的!
青年身上的青衣随着轻风的吹拂现出深浅不一的美丽颜色和织造的暗纹,不短的巷子走来鞋袜上竟没什么尘土这说明他要么住在附近要么备有车马他的发簪是木制的,不错,然而庙祝见过和这枚一模一样的木簪,上面叶和坊雕刻的寿字如意纹倒也罢了,那随风而来的清澈香气可不是什么木料都能散发出来的!据说那是只有在海外毛毛国的偏僻岛屿上才能偶尔找到的稀有灌木,经过秘制后,其香可达充盈于室,百年不衰的效果,可惜最多也就够制作发簪,再大的材料是无论如何富贵都寻不到的了。
“求缘。”青年的眼眸闪亮,庙祝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殷勤地向他指引绕过大殿,通往后堂的道路,心道刚才倒是过去了几位姑娘,不知哪个有此缘分?
“那里便是姑娘们拜求花神的地方。”庙祝将他引到地方后,得到一枚闪亮的银钱,欢欣而去。
“果然大意了。”肖千秋心道,难怪灵猫的报告与他向来的印象不符,这巷中确有花神庙,又没有花神庙,原来这花神没有在城中另外起庙,而是借由这贪婪的庙祝,鸠占鹊巢!不知道城中,类似的情况还有多少,这真是一件值得警惕之事,因为仙家的制度上,只规定庙宇的主人在起庙时必须向仙家报备所供奉的神道,平时检查也只查那些没有注册的野庙淫祀,对现成正神庙宇中的滥祀却没有注意到。花神在青州城的薄册上只有寥寥几处不成规模的小庙,都是那种只在墙壁上有个凹洞,供奉一尊小泥像的所在,连乡民们随意供奉的狐狸奶奶都不如,就比“查无此神”强些,可要是其他寺庙中也如此处一般,这信仰……
他一边想着,一边凝神望去,他在进入风铃祠之前已经于一息间换了打扮,从大街上不引人注目的“朴素青年”变为“低调贵公子”,那被他误导的庙祝以为他来求缘,指给他一个极佳的角度,让他站在月洞门后,对殿堂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殿中陈设与一般庙宇无二,当中立着一个头戴花冠,身披缤纷鲜花的女神泥像,泥像前方是一供桌,插着香烛,摆着几个花篮,刚才在巷口见到的女孩们正在神像前举花跪拜。再看那女神,左手揽着花篮,右手举着一朵海碗大的洁白雪莲,低头似乎在轻嗅雪莲香气,脚下是一朵更大的雪莲,无数花瓣以女神赤足为中心放射而出,整座雕像的技法并不高明,看得出是民间匠人制作,换在平时,即使是真仙也可能一眼扫过,不作他想。
但是这一次,肖千秋是循迹而来,又有灵猫指引,心念一动间,暗施咒文,整个殿堂就在他眼前换了模样!
女神手中举的不是什么泥塑的雪莲,而是一个正在淌着鲜血的男子人头,她微笑不是为了嗅闻雪莲香气,而是为了痛饮刚斩下的人头热血!
她举目朝肖千秋笑了一下。
“肖如珩和肖如芸逃走了?”往日若是听到这话,肖如歌肯定会感到大受鼓舞,虽然她们没和她商量,她也能猜出她们逃走的理由,跑到凡间,找一个年轻的凡人男子成就夫妻,匹夫匹妇,夫唱妇随,一人种田一人煮饭,生几个儿女,过上简单而恬淡的生活,没有仙家的富贵,也没有仙家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危机重重,未尝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但是在听到肖千秋的那番话以后,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是逃到凡间也逃不过两位真仙的耳目!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明白,他们肯定是在拿她的家人要挟她!
肖兴龙爷爷的日记本,已经被她偷偷烧毁了,从前她惋惜过这一举动,现在却不由得暗暗庆幸,在真仙们的面前,她不可能永远隐瞒她拥有那本日记的!
她真舍不得外嫁啊!以她的资质,她原本可以留在肖家,留在父母兄弟的身边,可事到如今,在真仙们的操纵下,嫁到其他仙家,似乎是她唯一的活路了!
不能怪她丢下父母兄弟,实在是他们太过愚钝,尤其是肖如诗,居然还惦记着肖千秋的女儿!那个血统不明的女孩子就是肖家的祸乱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