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果然没有急着就义,当下望着王伦道:“王首领,你所藐视的朝廷,正因为有无数我这样的人肯为它死,它的气数便未尽!即便是块遮羞布,只要大家连起来,也能替百姓遮阳挡雨!”
“好!”
宗泽为张叔夜的气节所打动,不由大叫了一声,旋即道:“下官虽然痴长张知州几岁,但愿与君同行,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见此情形,柴进双眉不禁皱起,他倒不是因丢刀而恼怒,而是因这两个如此一闹,顿时便给王伦出了个大难题!原本杀高俅就已经让天底下的贪官咬牙切齿了,若再在这断金亭里搭上这两位官声不错的清官,这可就是把天下读书人都给得罪光了。
只是揪心的同时,眼下他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面前这两位大义凛然欲要从容就义,这场景下却好似缺了点甚么……对了!这个关头,他们应该是对将他们逼到绝境的王伦破口大骂啊!怎么这两人除了表达气节,便是自辩,根本不正面与王伦争论,多少带点强撑的意思啊?!
眼看张叔夜就义的时间就要提前,王伦却坐回石凳上,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环顾众人道:“请诸位上山,非为其他,只是给万千自扫门前雪的相公们提个醒,不犯梁山,相安无事。敢犯梁山,必破城池!现在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只等两位坐下吃完这顿饭,王某亲送下山!”
王伦再是可恶,信用还是真金不换的。只见那张仲熊闻言顿时冲到父亲身边,猛的夺过他手上那把刀,劝道:“就是战败被俘,也不是死罪啊爹爹!有叔父在朝中周旋,还怕不能继续为百姓谋福?”
见张叔夜手上的刀被夺下了,王伦松了一口气,把目光从张仲熊身上收回,在肚里暗暗感叹“还真是甚么人派甚么样的用场”,当下起身,请众人就座:
“这亭子风水不好,犯煞!难得有个机会和诸位畅谈一番,莫要弄得血溅当场!”
宗泽日后能统帅来历颇杂的各路抗金义军,性子肯定比张叔夜要知变通些,见王伦坦坦荡荡,心道他也没必要欺瞒自己这些人,率先坐下,道:“好!既如此,趁此机会,老夫也愿意再听听王首领的高论!”
见宗泽坐了,陈文昭随后也坐回席间,只是心里不停琢磨,为甚么是送“两位”下山?这里明显五个人,应该是口误罢?
“爹,请坐!”张仲熊不敢激怒王伦,直把张叔夜按在石凳上,又拉着哥子坐下,他方才坐好。
王伦提了酒坛,亲自上前给客人斟酒,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你两位有你两位的路,我脚下也有我的路。你们认为自己的路能走到最后,我也不认为我的路便会半途而废。既然如此,争他个头破血流,不如都有些耐心,放他个三年五载,到时候再回头看看,说不定再见之时,大家还能相逢一笑泯恩仇!”
听到这句话,宗泽意味深长的望了王伦一眼,道:“你还是先活下来,再说罢!”王伦这时正好走到他的身边,宗泽也没有倚老卖老,而是端着空杯站起身来,王伦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往宗泽杯中倒着酒,道“不管怎么说,我这梁山泊总还在郓城治下,可不敢劳父母官起身,请坐!”
宗泽不置可否,倒是坐下了,王伦又对众人道:“方才多有得罪,只是见了两位大贤,话不由多了起来,毕竟两位都是朝廷的良心,小可有些话是不吐不快!”
柴进见王伦转眼间扭转了局势,心中暗暗叫好,闻言接话道:“我家寨主此言不虚,高俅贼子算是朝廷的高官了罢?我家哥哥跟他却没得说,刀口上见真章,首级便挂在聚义厅门口,诸位切莫道我哥哥是心慈手软!”
“不敢不敢!”张仲熊起身道,他有点害怕柴进记仇,毕竟刚才父亲的举动让他丢了脸面。
好在席间没有再现什么出格的事情,王伦倒是和几位侃侃而谈,众人也没有过激的反应,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吃完饭,王伦果然没有食言,亲自送客人下山。
一行人来到金沙滩前,王伦吩咐王定六派得力人手,驾船送几位上岸。王定六也不问,自个儿跳到一艘渔船上,撑起杆来,客人们也不客套,只见张叔夜一家先上了船,待宗泽上船时,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回身道:“希望老夫今日所见者,不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