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内心激荡,反复拜谢。这才挥泪作别,踏上官道,径奔钱塘而去。一则因为易容之后,相貌平凡,无人识得他,二则他半年内历经挫折,眼见婆婆逝去,内心变得十分坚忍,低眉顺眼,再不肯惹事生非,一路之上,甚是平安。到得每六日上,已经到了小孤山下。
他在附近集镇酒店中大吃一顿,又购买了米面盐巴等各种必用物品,大大捆成一大包,约有数百斤重,背在身上,犹似小山一般,径往山中而来。半途之中,迎面遇上下山觅食的虎山君,十分高兴,解下衣袋中的牛肉喂它吃饱。原来那虎山君自虎娘死去,便重回小孤山来。有虎山君相伴,路途之上便十分有趣,并不寂寞。半日之中听泉谷便已遥遥在望了。
那谷内春意正浓,绿树成荫,两旁山坡上草树一碧,恍如绿色的海洋,仰望山峰,直冲云天,鸟声啾鸣,日光和煦。一条溪流自谷右侧缓缓流去,水波清澈见底,时有游鱼翕忽往来。风中不时传来“琮琮呛呛”的流水声,宛如仙乐,难怪那块光洁的巨石平台下书有“听泉石”三个字。平台四周长满青葱碧草,杂花点缀其间,引得蜂飞蝶舞,直似人间仙境。
看来此处自彭式被剿灭以后,再无人来,更兼此地虎狼出没,连猎人也不敢到此。周处十分欢喜,如此佳境,当真是练功好所在。他这次带了许多生活物资,便已经早有打算,不管能否找到武功秘笈与方天画戟,他都要在此练习武艺,三年之后再去与陆赤儿比试高低。想到陆赤儿不由想起那“飞天翼龙”陆雨的红妆倩影来,眼前如此美景,若有一知音相伴,研习武功,那才叫神仙岁月!
周处奋力摇摇头,摒除脑中那些胡思乱想,放下背上粮米衣物,扇扇额头汗水,走到听泉石一侧的山石处,扳一扳那大石头做成的机关,石壁吱呀呀,开了一道石门。周上待洞内浊气散尽,方才走进去。但见桌椅橱台一无变化,与剿灭彭式离去时情景无半点差异。
周处得知这里曾经是王楷为外祖母打造的居所,不禁分外爱惜。虽然后来彭式占据过一段时间,一切的遗迹在周处的眼中依然那温馨珍贵。他将这里细心打扫,安顿日常物品,却不愿意改变原来摆放特点。在打扫过程之中,却并未发现吕氏武功秘笈与方天画戟的半点踪迹,倒是发现一些兵法书籍和星相占卜以及彭家刀法、张氏矛法、陆家掌各类功法书籍,心想方天画戟和吕氏秘笈一定被彭式当作宝物取走了,只是彭式已死,不知这些东西更流落何方。心中虽然惋惜,却也无奈,便不复多想,专心练习婆婆所教内力真气运用法门及点穴手法。
练习月余,便觉得真气在体内在体内流转十分顺畅,练习招式掌法,但觉出拳出掌涩滞不通之时,便揣摩真气运行法门,仍然不通之时便打开那橱间陆家掌法、彭家刀法等各武功秘笈加参详,渐到圆熟。练得高兴时常常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时时挥动手臂,虚空击打,如中疯魔。
一日夜间,刚入眠不久,矇眬中,忽闻“窸窣”有声,抬眼观瞧,一抹星月之光泻入洞中,不知何时石门竟然为人所开,一条黑影掩至近旁,月光照耀那人脸庞,精瘦斑驳之外,肌肉扭曲,却是侯成。
周处不禁“啊”地一声惊叫,双拳一振,直击出去。但听“空空”两响,自己身体直飞出去,跌落地上,摔得脊背疼痛难当。一惊而寤,原来是南柯一梦。
时已三更,一时难以入眠,便到月色下练习真气运用之法。时时觉得肩臂疼痛,不由得伸手揉了又揉,忽地奇怪,肩臂如此疼痛,如何当时手掌击在石头之上却无疼痛感觉?当即发力击向一块石头,那石头“咯”一声被打得裂出一道纹印,手掌生疼。不由道:“不合理,不合理。”
思索片刻,走入屋内,模仿梦中情景,一掌击出,但听“空”一声响,手掌并不疼痛。又击两掌,仍是如此,忽地明白,那面墙竟然是空的。不由大喜,点亮烛火,四下寻找墙上暗道机关,遍寻不着,心下不由沮丧。焦躁之下,双手托着那面墙,左右推拉,仍然纹丝不动,向前奋力推去,便觉得微微一颤。心头不由得大喜,吸一口气,真气自丹田涌出,直贯双臂,双掌力推。自觉这一推不下千斤之力,那墙面略晃一晃,缓缓移动,露出一间宽大的密室。
周处又惊又喜:这等洞中套洞的设计,当真教人匪夷所思。需要这般力量才能打开,却又绝非王楷所能设计。难怪那彭式侯成追踪王楷都曾到过此间,却无法发现这个秘室。
原来吕布自从得了貂蝉之后,军事上连连失利,便已萌生退意。这里的设计却是当年吕布的谋士陈宫知北方动乱,南方安宁,与吕布商议后,托一位山越老友找了这样一个所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用于收藏兵器宝物以留后路。没想到后来吕布兵败太快,完全没有回旋余地。便将此秘密告诉王楷许汜,令他们带吕布家眷逃往此间。而逃亡过程中许汜已死,严夫人对此便一无所知。只有王楷领着貂蝉逃到此间,隐居数年。后来严夫人还是通过王楷之口得知此秘洞,便又告知周处,却又怎能知晓其中机关暗道?
周处一跃而入,忽觉嗤嗤风响,数支厉箭迎面射到。紧急间,周处一个“长虹卧波”仰面翻出秘室。便觉得那利箭擦面而过,鼻中微闻腥味,知道是毒箭,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婆婆所授,轻身功夫大进,只怕刚才已然死于毒箭。
当下找来一根木棍防身,一手持火把,小心走入内室,见再无危险,方才放眼观瞧。但见屋内十分宽敞,竟然有外面数倍之大。地上摆放数只镏金大箱子与两把红漆大椅。左侧墙上赫然横挂着一柄金光灿然大戟,戟身雕龙刻花,珠光宝气,夺人眼目。周处凝身不动,仰望画戟,想及当日吕布公凭借它震慑群雄,威风凛凛,如今却物是人非,空余利器,不由双目蕴泪。
周处走上前,拜得三拜,轻舒双臂,将它取下。入手便觉寒凉之气直透双臂,颇为沉重,端的是个宝物。不知此物杀过多少英雄豪杰,令天下好汉闻名丧胆。遥想当年,吕公身跨赤兔马,手执方天画戟,日驰千里,纵横来去,何等英雄?号令群豪,谁敢不从!奈何天妒英才,竟为侯成、宋宪、魏续这等小人出卖,身死异端,实堪慨叹。
周处持戟走出室外,于平台之上舞弄刺杀,月华涌动,寒光闪烁,端的动人心魄。略使一会儿,便觉得身疲力竭,吁吁气喘,心知功力尚浅,还不足以驾驭神兵,当即放回原处,关闭石门,脱衣休息。
第二日,周处早早起身,推开内室。打开镏金红漆大箱,第一箱内尽是金银珠宝,尽是贵重之物;第二箱内却是凤冠霞帔,耀眼生光,凤冠之下叠得整整齐齐的是一套大红衣裙及女子诸多饰物。于箱角还有一封书笺,上面写道:“新制衣物饰品一套,拟为青儿婚嫁之用。亟盼小女长大成人,做个平凡女子,一生平安喜乐。莫再步妾后尘,受人欺凌,枉为世人耻笑。”
周处知道这一箱物品尽是外婆貂蝉赠与母亲之后,那严婆婆果然说得都是实情。只是这些衣物后来因何未能在母亲出嫁之时用上,却已经不得而知。周处心生敬意,不敢乱动,便重新摆放回原处锁好,以待日后再送与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