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首白乐天的《钱塘湖春行》写尽湖畔春光,千百年来为后人吟咏玩赏。殊不知,钱塘春光来得早,去得亦早。初春刚去,仲春如飞,转眼即至暮春,天气日暖。这一日,气温尤暖,许多人更是薄衫轻衣,恍若到了夏日一般,去那野外踏青。明艳的阳光播洒在大地上,给万物平添些许娇羞妩媚,阳光落在平静的钱塘湖微微跳跃的波浪上,银光闪闪,一切是那般怡然美好。轻浪拍打岸滩,传来细微的“哗哗”声,仿佛演奏起一支摇篮曲,要催眠湖边万物。

    远处传来渔人悠长的歌声:“夏季将来湖水涨,数百里湖面碧波扬,鲤鱼穿梭水中游,一网鱼虾辛苦忙……”那湖边上莺飞燕舞,一只彩篮被搁置在浅水湖畔,一名弃婴身穿绿缎小衣,由襁褓包裹着,躺在其中正沉沉酣眠。彩篮放在苇丛之后,甚是隐蔽,显然是有人故意隐藏。彩篮边蝶飞蜂舞,聚集一处,不肯散开。令人奇怪的是,此地并无繁花,却有香气袭人,引得那蜂蝶循香而来,纷纷绕着那只彩篮飞舞。甚至有些蝴蝶胆大,飞入襁褓之中,落在婴儿裸露的皮肤上。婴儿出生未久,受不了那些蝴蝶爬动带来的骚痒,嘴巴一咧,大声啼哭,声音十分洪亮。

    孩子声音传进树林深处,不久引来一只野狼。那狼一步步走来,边走边嗅,左右张望。小心翼翼地靠近彩篮,略看一看,露出凶相,纵身一扑而下,那些蜂蝶立时被惊散飞开。野狼一口叼住彩篮,左右甩动。将那婴儿甩出襁褓,落入水中。野狼愣了一愣,再次纵身扑入水中,露出獠牙,便欲噬咬。当此将咬未咬的危急之际,一股甜香涌入口鼻,那狼如中箭矢,“嗷”地一声跃开,远远瞪视着水中婴儿。

    恰逢此时,岸滩上一声大吼,直震得山林回响,树叶纷纷落下。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吊睛白额母大虫一瞬间已扑向野狼。野狼被那霹雳般响声早已吓得浑身酥软——一吼之威足以令它胆寒。白额吊睛大虫咬住野狼喉管,不住嘶鸣。片刻之间,野狼气绝而亡。

    那母大虫顷刻间大嚼大咬,吞吃了野狼,腹中饱胀,立时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觉得脐下乳水胀痛,不由焦躁起来。却见那湖内一物时沉时浮,原来是那婴儿落入水中,双手舞动,竟然没有下沉。因水波平静,他仰面向上,口鼻得以呼吸空气,毫不畏惧;有时侧翻,面孔向下,小手摇摇摆摆,立时便又转回面孔向上——那孩子竟然是天生会游泳。白额吊睛大虫跳入水中,一口叼住,衔了上来,欲待将那婴儿带回去作为幼虎之食。

    大虫窜山过涧,不多时回到了半山腰的洞穴中,将那婴儿放下。一只幼虎摇摇摆摆爬过来,用鼻子闻闻嗅嗅,并不撕咬,反将身体与那婴儿肌肤摩擦,颇为亲密,原来幼虎尚小,还不会猎食。母大虫不以为意,腹下奶胀,立即俯下身来给幼虎喂奶。幼虎睡眠初起,并不吸乳,那婴儿感受到母虎身躯温暖,舞手舞脚,把嘴来乱吮,咬着**,大吮起来。母虎乳上肿胀感大减,十分舒服,一时激发了母性,便轻轻闻嗅那个幼孩,不时以额触碰幼孩,如待幼虎。

    如此数日,婴孩无人照管,却也长得强壮健康。那大虫激发了母爱之情,竟将他叼到洞内放在幼虎一处,与那幼虎同等对待。

    这日早晨,忽闻山间一声长啸,自山下传来。那母虎正在山林中与幼虎嬉戏,听见那声音,一跃而起,嘶鸣不已,旋即腾空而去。幼虎跟不上它,跑了数十米,便即回头到洞穴中与婴儿戏耍。

    山林之外,日光耀眼,一名碧眼紫面的中年汉子,手执钢叉,背扛狍子、狐狸一些小兽大步流星向前赶来。那人身体长大,一张黑色脸膛上一条约有数寸长伤疤连到下巴,显得十分凶悍。猛听得空中飒然起风,林中猎猎作响。腥风过处,“托”的一声跳出一条斑斓母大虫。那汉子毫不害怕,呵呵大笑,一跃而前,将肩头一只狍子扔给大虫。那大虫一口叼住,左撕右咬,片刻功夫吃得干净。汉子伸手拍拍虎头,甚是欢喜。

    原来这汉子时常在山中出没,因与仇家相斗受伤,逃到山中又被数只野狼围攻,眼见性命不保。恰逢大虫路过,赶走狼群。汉子心中惊惧,怕它伤害自己,便扔下捕来的半只猎物给它,大虫吃了猎物,却不伤他,只是懒懒看着他。他在山中养伤数日,倒亏得这大虫给他守护。自此山中的一人一虎,竟然结下友情。

    那汉子一声长啸,翻身跃上虎背。那虎立即腾空飞奔,瞬息间消失在山林里。

    一人一虎片刻到了虎穴之前。汉子一眼便看见幼虎和一个婴儿躺在一处戏耍,不禁大感奇怪。自从三年前自己与这只叫“虎痴”大虫结下友情。虎痴凶性转变,但除了自己之外,从未对其他人显示驯服。今日不仅在洞穴之间见到了如此幼小的孩童,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那母大虫竟然伏下身子给幼虎和幼孩哺乳。

    那汉子叹道:“我彭式纵横山林,与这畜生相得,倒也罢了。不想这襁褓中的幼儿也能令大虫俯身喂乳,好生令人费解!”走近大虫身旁,轻抚虎脊,由衷赞叹:“难得,难得!”忽然间,一股香甜气息涌入鼻腔,正是发自那孩儿身上,不由脸色一变:“香……孩儿,香孩儿!原来如此!”目光射出暴戾光芒,口中念道:“香娃出世,彭氏不安。钱塘湖畔,死生异端!”伸手捏捏孩子那红亮紫实的脸膛,不由冷哼两声道:“近日大家一直都在追寻这孩子下落,不想却撞在我手中。我倒要看看姓彭的倒霉,还是你倒霉!”出掌便要毙了那孩子,忽听那虎痴一边哺乳,一边喉间发出低声呜鸣,对香孩儿甚是疼惜。心头一凛,当即收起凶险之心。

    彭式犹豫片刻,忽的一声长啸,手中钢叉击打在脚下岩石,身体借势拔地而起,高高跃上虎穴边上一块岩石,脚下并不停留,转身向山右跃去。虎痴吃得一惊,抬头眺望他远去方向,因在哺乳,并不跟随上去;幼虎听了动静,却跳起身,向着半山腰追得几步,直到不见彭式人影方才回头。那虎痴却仍静静地给香孩儿哺乳,目光中尽是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