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猫崽的速度太过迅疾,又事出突然,饶是他那小爪尖还十分幼软,也依旧在皇帝颧弓处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色抓痕。
殿中侍人反应极大,大半惶惶然伏身叩首、下意识地呐呐请罪,总掌太监立刻肃着面目急步上前,内殿女官张罗着请医拿药,指使至少两队早前云棠都不知道她们藏在哪儿的宫女端来清水、布巾、创药、纱布、剪刀,等等等等。
云棠此时到底还是一只很小的小猫,本质上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神仙筋骨,只有一身风一吹就贴在身上的乳毛。纵然胆气极大,这样的阵势依然让他本能地被刺激到了,难得的老实下来。
他对待黎南洲向来是那么随便,如今甫一伤到人家,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干了坏事的,他却反倒立刻回身跳开,站在黎南洲身前的案上,不远不近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似的。
大概猫向来有种天生的多疑,云棠又是其中最心思多变的翘楚——黎南洲能感觉到:就在瞬息之间,这小崽子看他的眼神就不亲近了,反倒有种惊恐的审视。
皇帝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时看到这小东西的反应,却立刻有一种尖锐的不快从他心底翻腾起来。
“没事,过来。”皇帝按捺心思,端着微笑冲小毛球伸出手。
云棠却被他的手惊得往后一缩,继而在原地好像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掉头毫不迟疑地跳下了御案,往反方向跑去。
猫崽的身子还幼软,跳下去时太急切,不小心把下巴磕到地上跌出一跤。可它却没作停顿,只是狼狈地打了个滚,就继续头也不回地离皇帝越来越远。
那一股无来由的火气瞬间爆裂开来,黎南洲倏地站起,抬手便挥退了还在颤颤巍巍围拢过来的侍人:
“站住,回来!”男人压低声音喝着那个没有良心的坏毛团,语气有几分失却了往日的温和。
掌中之物的违逆似乎比外人的冒犯更容易叫人惊怒,尤其是当你错觉他已满怀爱意待你、信任依赖于你,而你也隐约察觉自己正越发喜爱他的时候。
不过黎南洲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话语中透出的戾气,立刻警觉:恐怕刚刚这一喊会把那坏东西惊得更要跑了。
出乎意料地是,那小崽竟站住了,傻乎乎地抬着一只小毛爪,隔着深深的殿堂站在宫门口侧头往回看,好像在离开的档口又起意观察他,好像在像人一样思索着什么,又好像正犹豫着要跑不跑的。
黎南洲第一个念头绝对是立刻呼喝侍卫去捉它。
但是那个念头很快就被另一种来源神秘的预感打消了,好像他就是知道——那些侍卫未必能捉住这小东西,反倒会叫他彻底惹着它。
“你抓了朕,怎么反倒像是朕把你得罪了?”黎南洲好气又好笑。但是云棠没有真的撒丫子跑没影,快窜出去时还是堪堪停住的举动,倒把他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那股邪火浇灭了。
皇帝尚没意识到他只是不想这小家伙从自己身边跑开,但他的情感已经比理性的认知更早地开始想办法自我满足了。云棠没在他视线里消失,于是此刻黎南洲心中就只剩一些憋屈的窝火和无奈的好笑,又觉出一种来得很神奇的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