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可是休息的不好?”
明澈见老胡愣愣出神,面容竟至扭曲,心说至于么?
胡知县被他拉扯袖子回过神,捋胡须干笑,
“眼下农忙,衙门事务繁多,尤其是筹运白粮,哎!”
白粮是江南五府上贡京师的优质粳、糯米,专供内官监、供用库、酒醋面局,以及王公京官的俸禄所需,
这是常规赋税外的附加,灾荒之年也难得免除,由于缴纳制度苛刻、路途遥远、运河风浪、关卡刁难等,北运白粮常导致解户破家亡身。
不过白粮问题在本县称不上老大难,老胡话语另有所指,明澈最烦老胡这一点,爱打官腔,说话拐弯抹角。
“磨坊的事急不来,学生只能尽力而为,入伏前父亲派奎叔来给奶奶问安,待了两天,要是有事,我岂会不告诉老师,严阁老眼里揉不得沙子,我父亲能在常州连任至今,老师你懂的。”
本朝有官员连任习惯,前提是要听严阁老的话,他话里说的很明白,上有伞盖,背有大树,勿惧风雨,不过嘛,遭雷劈也有可能。
官场是派系的角力场,档同伐异,他老子眼下就站队正确,妥妥的严党,可惜严嵩出名的白脸奸臣,迟早要完,届时父亲的下场很可怕,他为这事糟心透了。
胡知县闻言,眼睛当时就是一亮。
我朝外官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随时还有巡抚、巡按来采采风闻,听听民意啥的。
考核制度环环相扣,先由上司主官查验行能勤惰,开写评语,再交监察御史,最后有吏部考功司复查,归根结底,顶头上司的评语相当重要。
他来江阴两年多,任期将满,眼下最关心的就是考评,本地虽然富庶,周边还有更富的,政绩没法和同僚相比,上面的态度关乎他前途。
“你父亲派人来过?”胡知县盯着他,
“老师安心即可。”明澈点头,
此言不啻一粒定心丸,有拨云见日之效,老胡不觉就神清气爽,心说原来知府已经派人下来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他觉得知府不回信,大概是自己出身太寒碜的缘故,他科举名次不咋滴,三甲吊榜尾,外放下县走起。
江阴上任钱知县守城,中倭寇流矢,他调来江阴实属意外,好在总算从边远不毛,混到脂膏之地,他就怕被打回原形,平时捞些油水都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