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起云背向操场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五年前,他高考失利,不愿委曲求全,于是响应当年征兵号召,踏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车,那一刻起伴随他的将是五年“该你站岗了”。如果问路起云,“当兵对他来说是什么?”他会说,“当兵是他实现梦想的一种方式。”他相信人生没有不能攻克的难关。
他决定不再问家里多要一分钱,用仅存的钱买了硬座的票,日夜颠倒的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累了就和同伴轮流靠着休息,在青海转车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睡上一宿又重新踏上了征程。
矗立在西藏边陲的甘巴拉山麓,经过雨水的洗刷呈现一片油量的新绿。从海拔四千六百米营部出发的运兵车上,路起云和其他新兵一路唱起了强军战歌“一身戎装,擎起祖国初升的太阳……”从营地到战部的垂直直线距离也就二十二公里,但中间却隔着一百九十九道盘山险弯的严峻考验。当地藏族阿妈为这批初上前线的年轻人献上哈达。等待着这个信心满满的年轻人,是厚厚的巡逻服和大衣也无法完全抵御的零下三十度极寒。
他首次执勤,手和耳朵都被冻僵了,一种无处安放的疼痛令路起云终于掉下了眼泪,他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慢慢缓过来。
高原的天气变幻莫测,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瞬间狂风肆虐,乌云翻滚极高的海拔也让他吃尽了苦头,一度引发严重的高原反应,头晕乏力。
“在这个地方,不一样,受伤是件很平常的事……一切安好,勿念。”在路起云的家书中这样写道。大多数男人都自欺欺人,他们抱定一种观念,然后就对谎言听之任之了。包括自己的谎言。
“当兵是什么?”再把这个问题抛给路起云,答案已悄然改变。“当兵就是从营地到哨岗,再从哨岗到营地的这几公里。”
两年后,路起云还是那个路起云,但路起云也不是那个路起云了。二十岁的他内敛而自信,他得到了高原馈赠的礼物,一份军校的录取通知书,黝黑发紫的脸旁以及紫外线留下的两朵“高原红”。
路起云第一次看到周柯,就觉得这个女孩子骨子里有种跟他一样的执拗,像一朵粉白的蔷薇花,他知道这种单纯的倔强不会在一个人身上保存很久,只要她足够聪明,很快就会学会处事的圆滑,像他当初一样,那么在他力所能及的时候,让这种单纯尽量停留的久一点。
在新兵营接受特训的时候,他被那种半笑半讽刺的眼生指着鼻子“看看你们自己,冷静、清醒去吧!”,面对老兵的处处为难,他都用一种巧妙而坚韧的方式扛了下来。
他严厉,而温柔是无法装出来的。当他允许周柯归队,看到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时,路教官眼睛里露出一丝苦笑来,确实,他何苦用别人训练自己的办法来为难他们呢。
所以他当众了演唱了一首《江南》来调节气氛,他像她淡然一笑,“这下原谅我了吧?”没想到这小姑娘还不领情,支支吾吾的,他就给周柯取了个外号“高冷姐”。
“高冷姐你要是不生气的话,就唱首歌,给大家听听。”
看她沉默不语的样子路教官道,“好吧,好吧,不想唱就算了,那我再给大家来一首?”
在他宣布自己即将调去教军体拳的时候,他看出这些新生特别不愿意他走,就像当时他看着班长的眼神一样,班长比他大十五岁,是个特别有智慧的人。他走了,他们就会有一种不安全感。
“你觉得当兵是什么?”当问题再一次抛给路起云的时候,他会说,“当兵是我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以及我与他们发生过的每一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