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进宫的各宗亲之中,西山王李饶,自然是份量最重的一个。话说这西山王原来不叫西山王,叫北屏王,乃是皇帝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哥哥,他与皇帝虽不是一母所出,但从小兄弟感情不错,只是先皇立下规矩,嫔妃所出之子十八岁就要离京到自己的封地去,这位北屏王的母亲位分不够,没分到什么好地段,于是北屏王少年时就去镇守北境了。后来皇帝继位,他也是主动从北屏山赶回京城,称身有疾患想要回京颐养,请求上交兵权。两相客套推脱之后,皇帝自然欣然接受,而后北屏王举家迁回京城,皇帝不仅令工部建了好大一座王府赠予他一家老小居住,又因这位哥哥打小酷爱狩猎,便将京郊西面的一座山赐给了他,故名“西山王”。
在京城的各豪门千金之中,西山王的独生女儿娇倩郡主,那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又十分地善解人意,打小出入皇宫便深得皇后喜爱。此次年宴,她的坐席竟然和西山王并排,李南念到她的名字时,只见娇倩郡主身着一件缭绫所制的宫装,烟白色的底子上,精致的花纹隐约闪动,行动起来更是波光粼粼,十分耀目。她今年刚满十六,正当妙龄,此刻笑吟吟地走到皇帝面前,倒不似旁人般磕头跪拜三呼万岁,只是娇娇柔柔行了一个闺阁小姐见长辈的礼,脆生生道,“娇倩给自家叔叔拜年,祝叔叔笑口常开!”
“娇倩无礼!”西山王匆匆忙忙起身,飞奔过去女儿身前跪下,魁梧的身躯却是十分惶恐道,“小女儿无知,是臣管教无方,请陛下恕罪!”
皇帝倒是哈哈笑了起来,“哥哥,你自己都说小女儿家无知了,我这个当叔叔的,还能和小女儿计较不成?”
“臣疏于管教,请陛下恕罪,恕罪啊!”
“无妨。寡人倒觉得娇倩这般,才显得这年宴有些自家人吃饭的亲切,不似哥哥你一般,总是十分拘泥礼数,甚是无趣啊!”皇帝佯装怪罪西山王,面上却是一派祥和,他伸手拿过李南捧着的年赐礼单,自己念道,“西山王府,赐,红珊瑚一座。”
珊瑚生于海中,位处内陆的京城并不多见,可如今各国通商,海运又极为发达,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满屋子的人心里正在嘀咕怎么赐了这么个寻常物件,太监们便七手八脚地将这座大珊瑚抬了进来,上面还盖着好一大块紫纱,隐隐透出光来,四五个抬的人十分吃力,小心翼翼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这时席间便有些交头接耳,大多是猜测这件赏赐有何奇特之处。娇倩郡主此时已经起了身,皇后见她立在一旁也有些好奇,便向皇帝道,“陛下,此物既然是赐给西山王府的,不如就由娇倩揭开那盖纱,也让大家看个新鲜,一同乐一乐。”
“好。”皇帝点点头,又道,“哥哥,你也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娇倩郡主和西山王一左一右将那盖纱一拉,顿时一棵镶满东珠,纯金为底的红珊瑚树光彩耀目地呈现在众人面前。那珊瑚本就颜色艳丽,在东珠的映照下更是浑身莹莹发亮,颗颗硕大的东珠犹如果实挂在上面,当真是极尽奢华,席间众人虽都是见惯了奇珍异宝,此刻也不禁纷纷赞叹起来。
姚今见殿上众人的样子,心中不禁失笑这有什么的,一群土包子,要是给你们通了电,弄上满屋子的水晶灯一照,你们还不得上天啊!她于是笑眯眯地在皇帝耳边耳语了一句“这个珊瑚树可真是贵重的很,看他们都惊呆了。”
皇帝微微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若仅是以金银堆砌论贵重,那不免有些俗气。”
姚今心想在这个地方,岂不就是金银论贵重?刚要再说,却撇见皇后一脸冷淡地望着她这里,估计见不得自己和皇帝这般亲近耳语,只得默默退后一步。
此刻殿上的娇倩郡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谢恩的大礼,一旁的西山王刚展了笑颜,却听见女儿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娇倩谢陛下隆恩。可娇倩更喜欢另一件东西,想用这个珊瑚树换换。”
此话一出,不禁她爹吓了一大跳,在场众人也均是面色哗然。且不说这座珊瑚树价值连城,这陛下的年赐,岂是能随便换的?
皇帝倒是丝毫不见不豫之色,微笑问道,“郡主想用这珊瑚树换什么?”
娇倩按着礼数又是盈盈一拜,曼声吟道“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姚今听完,差一点要笑出声。她虽然听懂了娇倩说的是太子十分稀罕的那棵墨梅树,却又觉得这姑娘实在很矫情,说话就说话,偏偏要拐着弯吟诗作对,仿佛全世界就她文采出众,爱好高雅似的。想当年上大学时,月白也喜欢古诗词,时不时自己写上几首小诗,可从来也不爱在人前显摆,都是写在书签背面再夹进书里,悄悄地送给当时刚当律师不久的印津。
一想到月白,姚今就忍不住去看太子。只见他也是神色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先是向娇倩微微颔首,然后朝皇帝道,“启禀父皇,墨梅七年花期,极难培育,郡主刚刚的一首七言,却真真没有辜负这几日正值盛开的墨梅。儿臣愿以梅树相赠,以安郡主的爱花之心。但父皇的年赐乃是皇恩,还是应由西山王府受之,方才得当。”